明日她又要離開了鄴都的這座宮城,再過幾載,或許就要踏入長安城中的那座百年宮室。
志怪話本子里的荒誕女子、第一世身邊的諸女郎,都向往著那所謂的“自由”,可高寶德對此,卻不以為然。
她不能感同身受。
身在人間,哪有所謂的自由?
無拘無束,隨心即可,無需隨身。
于高寶德而言,率性而為,從心所愿,便是碩大的自由。
至于身處宮室,還是立于風雨天地之間,并不是自由無有的辨別之法。
她對自己放棄長樂公主之名,離鄴而去長安,將自己身陷又一個泥潭之中的想法,更加堅定不移。
昭信宮。
在高寶德印象里,阿娘的宮室,一點都沒有改變過。
前世出降尉世辯之后,高寶德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昭信宮永運就是這副老樣子。
“長樂公主到——”
隨著謁者通傳,高寶德跨進殿中。
皇后的長御同宮中眾人皆俯身朝高寶德問好。
“免了、免了。”
高寶德看著座上忙著宮務瑣事的李祖娥,將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都刻在心底。
“阿娘又不理我。”高寶德撒嬌道。
待去了長安,就沒有能讓她如此這般的人與事了。
李祖娥不及三十的年紀,修長的身姿豐盈窈窕,赤金色繡著鳳凰的碧霞羅。一絡絡的盤成發髻,玉釵松松簪起,唇絳一抿,自生氣質。
高寶德愛慘了她的阿娘的樣貌。
“對著我直愣愣地瞧何?”李祖娥仍是一副翻看章疏的模樣,沒有抬頭,就能知道高寶德在作甚。
高寶德將戀戀難舍的眼神從李祖娥身上移開,也不羞也不惱,只是樂呵呵地稱贊道:“阿娘真美。”
李祖娥抬眉,見她這般有些古怪,便放下了手中的章疏,想要上前摸摸她是否發了熱、昏了頭。
母女二人,在昭陽殿嬉戲半日,并不見厭煩。
高寶德最后也沒有同李祖娥道別,道出真相。
她知道,阿耶明日之后,會細細同阿娘講出。
高洋讓她不必現在言說,其實歸根到底,還是憐惜她們母女二人,分別之時真的會情難自已。
翌日一早,東曦既上。
高寶德就一個人,往昨日高洋所言之門走去。
因此門常時不開,宮人內侍不走此門,省臣朝公也不經此,六街三市車馬不通,風流人物仍類京華。
高寶德遠眺,很容易就見到那一個孤零零地輿車,有一人躬立車前。
那個身形,高寶德清楚得很,除了宇文邕再無旁人。
“寶兒!”
高寶德還未近前,就見宇文邕朝她闊步上前。
早在馬前盯著宮門,不難見到高寶德一個靚俏的身姿自禁中而出。
他三兩步上前,一把抱住高寶德。
一切都繼續,一切都無恙,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一切都是細水長流,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
高寶德今日所著,緋櫻之色的寬松披垂衣裳,是尚藥局女侍中的便裝。
今日長樂公主薨逝,那今后,就只會有尚藥局的女侍中高氏。
高洋賜下醫婢宮婢數人,侍奉宇文邕歸國。
待高寶德隨著宇文邕上了輿車,緩緩駛出馳道,才見祖珽等人在路旁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