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亦涵擔憂地看了左溶溶一眼,才緩緩道:“還請老夫人節哀,太傷心于身體無益,家母特地囑咐,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還請老夫人告知,溫家一定竭盡全力去辦。”
季老夫人嘆了口氣,沉聲道:“溫家一向不負人,著實有心了,你們這三個孩子這么跑來跑去,也是辛苦,趕緊都坐著吧,今日越國公府恐怕也很難招待周到了。”
溫亦涵看這情況,確實不是該客氣的時候,又行一禮,帶著弟弟妹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季老夫人看著這些年輕的面龐,感慨道:“老身白發人送黑發人,原本是活也活不下去了的,看到你們,倒是覺得還有些希望……”
溫亦涵趕忙道:“老夫人,忘歸如今已經自立起來,便只看看他,就知越國公府后繼有人。”
“是啊,后繼有人,好在是后繼有人……不然該怎么辦?”老夫人的聲音漸漸沉落下去。
這種事情根本無法得到寬慰,所有明面上的話語都填補不了心中的傷口,最后還是曲音道:“其實沉波走之前,身體已經熬不住了,如此一來總算解脫。”
“是,晚輩也覺得病痛太過折磨人,希望國公爺來世安康無憂。”溫亦涵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說什么“解脫”,有曲音開這么個頭,才敢附和兩句。
不想季老夫人看向溫亦涵,沙啞著嗓子道:“亦涵,你還很小,你不懂,其實真到了這個時候,人人都不想求什么來世,人人都想活下去,我的兒自然也是想活下去的,不知道說我這兒媳說‘解脫’,究竟是什么意思。”
曲音直接回道:“母親,我的意思您應該明白,本來就是寬慰之語,何必要這般咄咄逼人?沉波一開始吐的血是黑色的,后面變成了大口大口嘔出鮮血,這樣的病,怎么治?誰能治?既然不能治,早走就是一種解脫。”
老夫人冷然道:“你別忘了,忘歸還未娶親,他都沒能看到那一日,怎么甘心?”
“忘歸會娶親,還會生子,生了一個孩子,還可能有第二個孩子……不論到了什么時候,死亡都不會是一件讓人甘心的事情,既然如此,平靜地接受這樣一個不可避免的事實,對于生者和死者來說,都是最好的。”
季老夫人舉起拐杖,直指曲音,“你這態度,是兒媳對婆母說話的態度嗎?曲音,這么多年來,我看在沉波的面子上,從來不曾為難你,還客氣有加,這越國公府上上下下,也從來沒有對不起你,你卻這般心冷意冷,讓人齒寒!”
龍頭拐杖雕刻得十分精細,一雙龍眼賽活的,此刻十分鋒銳地正對曲音,曲音卻沒有畏懼,也沒有鋒芒,淡淡地說:“我之所以這么講,是因為我見過沉波痛苦難當卻要在您面前硬撐、回去后昏厥咯血,還不讓稟報的模樣,我從來不覺得這是什么至孝的做法,大家有話就該敞開來說——母親,沉波的病不是一天兩天才到這般嚴重的境地,他真的扛不住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兒子是為了瞞著我,才弄成今天這副模樣?”老夫人原本因衰老而耷拉下來的眼皮都掙扎起來。
左溶溶怯怯地往溫若棠身后躲,她又傷心,又害怕。
其實在場的人,都是大氣兒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