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拍了拍喘息的老驢,接著剛才的話題:“那個后生,為人吝嗇又市儈,平日里也得罪了不少人,但要是就這么看著他死了也說不過去,他人雖然有些毛病,可卻是一家五口人的頂梁柱,平日里在有錢人那邊當個隨從站個哨,晚間又到車馬行趕夜車,平頭百姓,勤勤懇懇,就為了多掙兩個辛苦錢.....”
上了陡坡,無鋒觀的破房子遠遠在望,老漢好像忽然從絮叨中驚醒,告罪道:“人老了,一說起來就收不住,小道長見諒。”
劉羽皺眉道:“老人家,這件事恐怕我無能為力。”
老漢沉默了片刻,語調沉悶的輕聲道:“那,就只能怨那個孩子命不好了。”
也許是剛剛爬坡太累的緣故,拉車的那頭老驢勉強前行了一段距離之后便不肯再走,任憑老漢如何打罵都無濟于事。
“小道長,您看這....”
老漢面露難色,明明道觀近在眼前,驢子卻犯了不知什么脾氣,死活不肯再走,劉羽善解人意的擺了擺手:
“反正不遠,老人家自去便是,銀錢不會短缺了你的。”
老漢感嘆道:“小道長真是宅心仁厚,可惜那個張老四.....”
兩人開始從車斗往外搬東西,待全部都搬下來之后,劉羽清點貨物,發現多了了兩壇不知從何處挖來的酒壇子,上面還沾著黑色的泥土。
“老人家,這兩個壇子是不是你的?”
劉羽叫住了正欲牽著驢子離去的老漢。
“奧,小道長說這個啊,這是前些年老漢添了兩個孫女,特意埋下的女兒紅。”
老漢的面容上帶著僵硬死板的笑容,臉色不知為何忽然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死灰色,三分像笑,七分更像是在哭:
“只是家里出了點變故,等不及嫁人那天啟封了,老漢別無長物,只有這兩壇子黃酒稀罕一些,這些天求了許多人都是無用,今日與小道長還算投緣,就送你了吧。”
“老人家,無功不受祿啊。”
劉羽輕輕說道。
“就....就是兩壇子黃酒而已,不值錢的,不算什么....”
老人臉上已是一片哀求,最后在劉羽平靜又清明的眼神注視下再說不出什么,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一瘸一拐的走到兩壇黃酒邊,一遍喃喃著一遍費力抱了起來:
“知道了,小老兒唐突了....”
劉羽看著失魂落魄的背影,略有不忍。
其實在半路上,聽老人將張老四的情況說的那么詳細的時候,他就有所懷疑了。
直到那兩壇子專門挖出來辦事的黃酒送到眼前,他才確定一件事。
這老人分明就是那個張老四的親爹!
“老人家,若是家中還有盈余,還是省些給他辦后事吧,張老四那個算是絕癥,治不好的。”
劉羽忍不住提點了一句,雖然殘忍無情,卻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抱著壇子背對劉羽的老人沒有在說話,甚至連頭也沒回。
遠方山林仿佛有無數凄涼的悲哭,摻雜在林葉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