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謝你了。”她似乎很平靜地接受,自己不日就會死亡的事實。
約莫大半個小時后,阮孑領著一老一少回了城區,挑選一家人少的咖啡店,在角落里落座。
她將一套完整的化妝用品從包里拿出來,怕老人家避諱,特意解釋:“這是我平時給自己化妝用的,奶奶要是不喜歡,隔壁有彩妝店,我可以去買一套新的。”
婆婆和藹一笑:“我不懂這些,姑娘你不嫌棄我就好。”
她微笑,取出潔面巾:“那我先給您做一下簡單清潔。”
十方點單回來的時候,服務員見他行動不便,端著承盤在身后跟著,而這時,阮孑已經涂完精華,到了打底妝這一步。
十方入了座,將一份被水果與提子點綴得姹紫嫣紅的冰粉輕輕推到婆婆跟前,阮孑那份,則是她指定的臟臟奶,不含奶茶成分。
她化得十分專心,小小的一只左手夾著各式小工具,注意力幾乎全聚在婆婆一張臉上,只在取新化妝品的低頭抬頭間不經意與坐在對面的十方對上眼,但也是須臾之間。
外頭染了暮色,火燒云卷席上空,天地間一片橙黃紅暖,店里頭開了冷氣,他坐在靠玻璃那邊,半側身體被霞光侵染,斜立在手邊的手杖折射出暗色的芒光。
阮孑替換手里的工具時,側目便看到了這一幕,他靜坐不語,注視她們時的目光泰然平和,渾身氣息像一位修了大道的賢者,萬丈光芒仿佛追他而來!
原本平靜的一顆心臟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陣動蕩,她稍稍抬起眼簾,想多看看那張令自己有過多次心動的俊容,卻不想他停駐在婆婆臉上的目光隨著她的視線移動,偷窺的那份心思,也被抓了個正著。
她倒半點不見慌張,鎮定自若地移開視線,從彩妝包里抽了支棉簽。
十方的視線卻并未因此收走,她一轉頭,他的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到她的側臉,這一個角度,可將她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如蟬翼細密一片。
眼睫微垂,望進她細膩的皮膚,暮色光圈在她臉上暈染,照出肉眼勉強可分辨的細小絨毛,滿臉可視的膠原蛋白,看不見一粒閉口或瑕疵。
他在記憶里搜尋所有見過的、或是認識的姑娘,來驗證自己是不是第一次看見未施粉黛肌膚也能如她一般完美的。
但結論是,他幾乎已經將那些久遠的面孔忘卻了!
時間走得不快不慢,只差最后一步阮孑便要大功告成:“奶奶,您看一下,不喜歡的話我再卸了重化。”她將氣墊上的小小鏡子舉到老人家面前。
對鏡看了好半晌,婆婆有些恍惚。
一時間,三雙目光都落在同一張面孔上。
不過經她手十數分鐘,十方便覺婆婆的五官已煥然一新,樣貌還是原先的樣貌,可是皺紋平了許多,皮膚比妝前來得通透紅潤,竟是年輕了十歲八歲。
婆婆反復觸著自己的臉,力道很輕,就像是怕稍稍用力,這妝容便如鏡花水月一碰就碎了:“真好看!”
她朦朧出聲,又似在喃喃自語:“如果當年我等來他娶我,那一天的我,想來會比這衰老的樣子更好看的。”
聞聲,阮孑不禁側目,疑惑的眼神看向十方,后者無法作出什么回答。
“還差一個口紅,奶奶您先吃點東西,吃完我再涂。”
老人家抬首看向她:“我能以現在的樣子,去拍張遺照嗎?”
她一愣,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點著頭:“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