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無信號燈的斑馬線中央,過往的車輛從他們身邊經過陡然鳴笛,毫無心理準備的從是嚇了一個激靈,他條件反射地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側。
大掌牢牢握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溫度炙熱,她的前胸輕挨著他的身體,這是兩人暌違許久的肢體接觸。
往后退開半步,從是拉開與對方的距離重新提起步子。
他在后頭跟上,攤開自己的掌心,上頭似乎還殘留著對方稍縱即逝的溫度。
二人走上民政局長長的階梯,身邊人來人往,一眼就能分辨哪些與他們一般、哪些來領結婚證。
同一個門口,同一棟建筑,人生不同的方向!
“我根本沒帶戶口簿。”
正要踏進大門的從是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帶著苦澀、帶著一絲悲切。
她回過頭,他不知曾幾何時落在了身后十幾步遠,停在那里原地不動。
旋身,她往回折返,一步一步走回對方跟前。
對于他的諸多借口,從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滿,輕聲問著:“你的車停在哪兒?”
“車上也沒有。”
“我知道,我們去你車上坐一會兒。”
從沿深知她不可能就因為自己這一句話就打退堂鼓,所以不懂她的用意。
兩個人又重新走下長長的樓梯,他替她開了車門,送著她上車后自己才繞去主駕。
車內冷氣環繞,緊閉的車窗將外界一切的聲音阻隔開,世界靜得似乎只剩他們兩人。
睫毛低垂,從是用右手摩挲著脈搏的位置,忽然低低地問道:“你信前世今生嗎?”
從沿不說話,她知道他不信,因為在昨天之前,她也跟他一樣。
“我碰見了一個人,他讓我看到了我們的上一輩子。”
他不明所以地將她看著。
“那時候的我是個不受寵還處處被打壓的姨太,你是宮里服侍一宮主位的大太監。”她說這些話時的聲音像淺淺的吟唱,不急不慢,語調平緩,綿密的睫毛也將眼里的情緒遮蓋住。
“清政府倒臺后,你流浪街頭,因男生女相的樣貌和太監身份受盡反清派的非人待遇。我看你可憐…….其實也不盡然,那時候更多的是好奇太監長什么樣子,所以順手就把你帶回府里了。”
“我把你藏在我的院子里,后來你教我媚骨之術,讓我從備受欺辱的無名小卒破格抬升到二太太的位置。”
“老爺不來我院里時,我總愛跟你廝并,你有服侍人的一流本領,雖沒有了那東西,卻每次都能讓我欲仙欲死。”
從沿眸色沉凝,她曾經是被親一口都會羞紅了臉的那種人,可如今說起這些故事來,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后來東窗事發,我為求自保,把你太監的身份宣告于人,大家自然不信,我就讓人當眾揭你衣服。那時候,你就跪在眾多姨太跟老爺與我之間,受盡譏嘲與白眼。”
“從是…….”他打斷她的話,知道她捏造這些故事來是做什么,無非是為了讓自己心甘情愿答應離婚。
但這故事匪夷所思的程度讓他一個字都不相信。
可她徑直說著:“你在宮里是受盡奉承的大太監,那時你何等屈辱?可我怕老爺懷疑,還跟著那些人一同譏笑你。”
“縱使驗證了你不是男人,但老爺依然難容你,他要我親手將你結果,才能證明我跟你之間沒有半點私情。”
睫毛顫了顫,她終于轉過頭來看進他的眼睛里:“是我,為了不讓二太太的地位受到影響,在無數雙眼睛的逼迫下,親手將匕首刺破你的咽喉。”
他皺緊眉頭:“從是,別說了。”
“這一切都是我欠你的,所以這一世我來償還,更是沒有資格怪你,因是我自己種下的。”
“你媽媽說得對,你跟我,是命定的。”
“前世你認識我不過才短短半年,但這半年讓你付出了性命,而這一世我還你的也是短短半年,可到底是我占了便宜,畢竟我還活著。”
“我們注定沒有好結果。”她注視他時,眼里蓄著一層水光,但那不是淚,是她原本就清澈干凈:“從沿,我們離婚吧。”
他與她對視著,喉嚨梗得難受,像有人硬生生地將一團棉花蠻橫地塞進去,
在眼前這雙眼睛里,他已經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