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傳來鳥鳴,塞米爾猛的睜開眼睛,陽光從枝葉的縫隙灑進林間,王陵和青銅大門都不見了,他置身一片原始森林。林中古木參天,碗口粗的藤蔓攀緣而上,樹叢生長著一簇簇野生蕨類。塞米爾一面走一面四顧,心下驚異。他從未來過這里,但拂過面頰的風、濕潤的晨霧和森林的呼吸,一切都令他熟悉和安心,仿佛嬰兒時身處母親的子宮。
他停在最近的一棵樹前,把手放在樹干上,地面一瞬間化為明鏡般的湖泊,天空澄凈,湖面倒映著森林和天空,云絮在湖中緩慢的流動。塞米爾行走在湖面,湖中是云影天光,森林里的古樹向上伸展莖蔓,魚群在莖蔓間自在遨游,一會兒聚集在一起,一會兒箭一樣四散開來。塞米爾蹲了下來,腳下的樹叢動了動,原來里面藏著一群青色的小魚,魚群大搖大擺地從樹叢中鉆了出去,結成一列游向遠方。他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把手探進水中。
指尖突然一陣劇痛,氣溫急劇升高,湖中一片通紅。塞米爾觸電般收回手,森林已經不見了,只剩一棵巨樹在烈火中燃燒,枝條紛紛卷作一團,大量黑色的煙霧從樹根噴涌而出。湖中呈現著一副末世般的景象,天空打開了窗扉,驟雨化為洪水吞噬了大地,塞米爾突然看見了一只小船,只有米粒大小,一次次被拋向風口浪尖,木雕的船身好像隨時都會散架。
正當他想認出船上的人時,仿佛電影的幕布突然拉下,一切都消失了。周圍伸手不見五指,緊接著咝的一聲,燭火一盞接一盞點燃,熊熊火光自下而上照亮了四周。
視線突然由暗轉明,塞米爾花了好幾秒才適應周圍的光線。他站在一座高塔底層,朱紅鎏金的廊柱支撐著塔身,每層樓中都有無數扇朱漆大門,懸掛著古銅門環,門鎖裝飾著獸紋和祥云,墻上安置著碗口大的紅燭,上萬盞燭火照亮了幽暗的高塔。塔頂一眼望不到頭,無窮無盡的門和廊柱向上延伸,放眼望去只覺頭暈目眩。大廳出奇的寬敞,燭火只能照見一小塊地方,一根又一根廊柱立在黑暗深處,將陰影投射在光滑的紅棕木地板上。
塔中一片寂靜,只有燭火嗶嗶剝剝燃燒的聲響,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檀香氣息。黑暗深處飄來貓咪般的嗚咽,是個小孩在啜泣,聲音悲戚如同離群的幼獸。塔里沒有風,但左側的火焰忽然倒向一旁,燭火顫栗著,在墻壁上投下詭譎的陰影。塞米爾上了二樓,一扇一扇走過朱漆的門,他停在了一扇門前,正是之前映出他的那一扇,門鎖裝飾著獸頭和祥云。
“……哥哥……”
門里傳來孩子的啜泣聲,塞米爾移開腳步,不小心撞到了燭臺。孩子豎起耳朵:“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塞米爾強作鎮定的回答。孩子抽了抽鼻子,委屈的問道:“你是誰?怎么會到這里來?”
“我……”塞米爾覺得沒必要告訴他實話,“我叫塞米爾,是一個考古學者,不小心迷路了。”
“你認識我哥哥嗎?這里又黑又冷,我很害怕,我在等哥哥接我回家。”孩子說。他報出了一個名字,但塞米爾并沒有聽過。“你哥哥是做什么的?”
“他是我們國家的王儲,最出色的將軍。他們都說他死了,但我不信。哥哥出征前和我約定過會回來,他從未食言。”
老酋長的話瞬間鉆入腦海,塞米爾渾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他站了起來,連退好幾步,后背撞上了欄桿。不顧孩子的叫喊,他瘋狂的朝塔外逃去,但跑著跑著,塞米爾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明明在往下跑,卻在不知不覺中又回到了那扇門口。他的眼前是分岔的樓梯,通往上下左右四方,每條樓梯都是朱紅色,每條樓梯都回字形曲折。
他朝著某條樓梯狂奔,喘息著跑過無數個轉彎,卻在最終又回到了門前。
塞米爾倒退了兩步,心中驚異莫名。他曾聽說過這種樓梯,四角相連無限循環,但在現實世界中,這種違背物理規律的樓梯根本不可能存在!塞米爾慢慢平復呼吸,掃視視野里的千百扇門。
他感到某人的手悄然伸過來放在自己的肩上,他猛的回頭,身后的人也轉過頭,無數個他正同時把臉轉向另一邊,手搭在前一個肩膀上,全部手拉著手,形成無窮長的一列。眼前的場景超過了最荒誕的夢境,塞米爾不由打了個寒顫。
“塞米爾,你還在嗎?”孩子問道。塞米爾無力的癱坐在門前,啞著嗓子問道:“我問你,這里是哪里?”
“不知道。”孩子說,“但是你能來這里,就說明你正瀕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