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上,隊長埃文·羅伯茨親自開了車,帶三人一起前往埃因奧爾。根據工程師的證言,尸體埋葬在距難民營約三十英里的一處郊外,附近有棵被雷劈成兩半的大樹。埃文對這一帶很熟,專撿小路走,在貧民窟中左右穿梭。一條小河流經貧民窟,河面上漂滿了垃圾,兩岸全是瀕臨倒塌的平房,沒有刷漆,露出磚紅色的墻縫,房子之間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婦女蹲在亂石灘上洗衣服,晾衣桿就架在路當中,許多蓬頭垢面的老人坐在門口抽著煙。
卡車不慎撞翻了一架晾衣桿,幾個孩子追著卡車嚷嚷,朝車窗扔著小石子。塞拉從包里摸出幾個橙子扔出窗外,孩子們立刻撲上去爭奪橙子。轉過路口時,塞拉看到他們正笑著朝卡車揮手。
塞拉從不思考自己的境遇,這時卻罕見的走神了,直到瞭望塔的燈光照在臉上。她搖下車窗,驚訝的望著前方的一大片帳篷。
“怎么回事?”她瞪大了眼睛,“不是說這里已經拆了嗎?”
“難民太多了,新總督下令重新整修營地,把部分難民轉移到埃因奧爾。”
“剛死過這么多人,他們不怕冤魂作祟嗎?”麗達忿忿道。埃文開著車,側臉像巖石一樣堅硬,“他們才不管這些。人多了就殺一批,總比再建新的難民營省事。”
塞拉默默凝視著營地,風從漆黑的海上吹來,鼓動著帳篷的帆布,營中死一樣的寂靜,只有瞭望塔的燈光掃過帳篷的海洋。
難民的埋骨之處是一片荒野,草皮已經被翻過一遍,露出疏松的土層。駐軍沒想到會有人半夜來挖墳,附近半個人影都沒有。一棵老樹佇立在荒野上,巨大的古枝刺向天空,枝干遒勁,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彈坑。埃文把車停在樹下,從后備箱里取出探鏟。“好了,準備干活了。”
夜色已深,風聲嗚咽,一彎弦月高懸空中,樹林里偶爾傳來咕咕的叫聲,一只貓頭鷹悄無聲息的飛來,經過古樹時猛撲而下,隨即又迅疾升起,雙翅急促拍打著,飛入黑暗之中。這一帶面積太大,根本不知道尸體埋在哪里,只能一鏟一鏟的碰運氣,四人很快汗濕重衣。
就在這時,埃文的探鏟突然碰到一個硬物。他立刻停手,掘開土層。三人都湊過來,埃文擦掉泥土,是個焼得焦黑的金屬圈。“這是什么?”
“鐲子吧?”麗達不確定的說,“再往下挖,下面肯定有東西。”
四把探鏟同時掘著土,泥土一層一層撥開,露出密密麻麻的白骨。尸體被匆忙銷毀,有的血肉尚未化成灰,皮膚卻已完全碳化,尸體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蜷曲姿態,有的肋骨折斷,有的顱頂裂成了兩半,其中還有一具女尸,懷抱幼兒遺骨,雙腿后蹬,挺直了上身,呈前爬之勢,顯然在被推進焚尸爐時尚未死去,想從尸堆中爬出,卻被活活焼死在了爐中。白骨成山,在月色下散發著森冷的光。塞拉一陣眩暈,連退了好幾步,跪倒在尸堆前。
彼得完全呆住了。他去過戰場,卻只呆在后方,從未見過這種貨真價實的萬人坑。他跪下來扒開土層,捧出一顆嬰兒的頭骨端詳,渾身顫栗:“天啊,這可是爆炸性新聞啊!”
塞拉霍然回頭,彼得渾然不覺,渾身輕飄飄的,沉浸在喜悅中:“這個新聞是我的了!我要翻身了,我要一夜成名了!”
他滿臉放光,不住的親吻著頭骨,想象成名后的生活。毫無疑問,這個新聞的價值絕不亞于沉船事件,他要把它變成自己的獨家報道。等到成名后,他要在蘇莎市買一棟靠海的別墅,雇一個男仆,對了,還有他至今惦記的前妻艾麗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