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蘭南部,瑪利亞姆。
這里原本位于商路交匯之處,如今王國大道已經廢棄,曾經繁華的小鎮變得無人問津,海上軍區在內陸的部隊卻依靠這條路補給,因此當一輛掛著軍部牌照的卡車從路上經過時,沒有引起崗哨的注意。
除了司機,車上總共有四個人,哨兵檢查了每個人的證件,又掀開罩著車廂的帆布,里面全是大包的面粉和牛肉罐頭。
“這些東西是送去哪里的?”
“雷西爾的第十三運輸連。”
哨兵拉上帆布,通知沿路的關卡放行。直到把崗哨遠遠甩在身后,車里的人們才松了口氣。每個人都做了變裝,變化最大的是霍華德,乍眼很難令人把一個膚色黝黑、面目平庸的男人和名滿北方的不死鳥聯系起來。這段日子,霍華德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難民問題上。埃里溫相信他在解放了難民后,會帶著一支強大的軍隊回到國內,擊敗安道爾政府,所以支持他和吉恩結盟。
然而吉恩提出要讓難民取得圖蘭國籍,霍華德必須終生留在圖蘭。他和安道爾政府無冤無仇,不想把霍華德放回去得罪親王。況且以他的名望,可以有效約束難民,保護新生的圖蘭,霍華德同意了。他已經厭倦了無休止的戰爭,骨子里,他只是個傳統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己任,缺乏野心去參與血腥的權利鬥爭,更不想和安道爾政府長年累月的打內戰。但他是反抗軍部的英雄,只要他流露出放棄的意思,他的威信就會瞬間崩塌,甚至摧毀本次行動。
盧恩在軍中一向特立獨行,只把霍華德當作平等的朋友,因此每次遇到難以啟齒的事,霍華德都會告訴他。他堅決要求霍華德隱瞞這件事,直到行動結束,但霍華德還是告訴了自己的親信。這些人都跟隨他多年,霍華德認為不該有所欺瞞。盧恩非常生氣,甚至沒有去送他,只警告他不要考驗人性。
罕見的,霍華德有些走神。他望向窗外,紅日高懸空中,陽光像沸煎的滾油潑在土坯路上,發出滋滋的聲響。樹葉被曬得蜷曲起來,裸露的田埂仿佛瘦狗身上的一排排肋骨。周圍沒有一絲風,路面暑氣蒸騰,只有知了聒噪的叫著。
前方就是瑪利亞姆了。就在這時,霍華德突然從外套里掏出槍,隔著座椅指著司機的后背,語氣平靜:“開回去,我想起還有要事沒有處理。”
車上的人正處在一級警備狀態,一見他的舉動立刻明白過來,四支槍口同時對著司機。
司機滿頭大汗,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抖。
“您這是做什么?”他強作鎮定的問道。霍華德一只手握槍,一只手穩穩壓在他的肩膀上,語氣卻很輕柔:“停車,我不想殺你。”
“將軍——”
“馬上停車!”
他話音未落,司機突然狠狠踩下剎車,霍華德身體猛的往前一傾,額上撞得鮮血淋漓。卡車側翻進田埂里,車輪發出尖利的摩擦聲,在田里留下一道長長的轍痕。
頭部的重擊令霍華德眼前一暗,等他回過神來,司機懷里正扯著一個血淋淋的人,槍口對著人質的太陽穴。另外兩個戰士已經斃命,橫躺在后座上,血汩汩的從頭部流出。
霍華德的心臟尖銳的抽搐了一下,慢慢放下槍:“尼克,放開他。”
“可以。但總督想邀您一敘,請您老實呆在車里。”
霍華德沒有作聲。鮮血沖刷著臉上的油彩,縱橫交錯,顯得分外狼狽。他的傷勢不重,卻渾身酸軟,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他出奇平靜的望著自己一手提拔的下屬,曾共歷生死,多次以身相護的戰友,隨他背井離鄉,把生命和榮譽交到他手中的朋友。
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嗎,盧恩?他苦澀的想。是我把這個艱難的選擇交給了他,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資格責怪他為我付出的還不夠多?
他不說話,尼克卻耐不住沉默:“您沒有要問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