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幾個月沒吃過一頓飽飯,目不轉睛的盯著包子。少年打量著他,壞笑道:‘想要嗎?給我磕三個頭,再學聲狗叫,我就把包子給你。’”
“他看了少年一眼,平靜的跪了下去,平靜的磕了三個響頭。”
對方頓了頓,伊莉絲聽得出了神:“然后呢?”
“少年驚奇又輕蔑的望著他,問道:‘你不覺得害臊嗎?’他回答:‘想活下去沒什么好害臊的。’”
“他一無所有,看不到任何未來,但他還是想活下去,哪怕為此放棄尊嚴。小不點,有時候人活著,未必因為對未來心懷希望,只是不想死罷了。”
伊莉絲沒有回答,對面問道:“你想死嗎?”
“……不想。”
“你想活下去嗎?”
“我不知道。”伊莉絲喃喃道。在她懂得生存的含義之前,便被獨自拋棄在這個絕望的荒島。大海是一座監牢,囚禁了生命和夢想。
“那就活下去。”對方平靜的說,“活著未必是件好事,但你不想死,證明這一刻的生命對你還有價值。”
“我聽不太懂。”伊莉絲輕輕的說,“但我睡不著,外面到處都是水聲,我害怕。”
“因為這里是洪流之島啊。”
“你能給我唱首歌嗎?”她咬了咬嘴唇,猶豫著說,“以前我做噩夢的時候,媽媽總會唱歌給我聽,我聽著就不害怕了。”
“我不會唱歌。”
“沒關系。”她哀求道,“一首,就一首。”
一陣靜默后,她聽見了低低的歌聲,曲調溫柔哀涼,宛如溪流在礫石間流轉,是一首古老的民歌。雨聲淅淅瀝瀝,瀑布從陡峭的山崖直墜而下,匯入大海,鷹在天空中盤旋,發出凄厲的鳴叫。這些聲響漸漸遠去,仿佛隔著一層磨砂玻璃。歌聲沙沙拂動著耳畔,她慢慢閉上眼睛,睡著了。
護士端著盤子,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
伊莉絲把臉埋進碗里,以風卷殘云之勢掃光了一整盤飯菜,抹了把嘴遞上空碗,響亮的發令:“再來一碗!”
碗碟很快堆成小山,伊莉絲無視護士的眼神,兇猛的撕開一塊煮得過老的牛肉,被噎住了又猛灌涼水,對面的人聽得直嘆氣:“當心肚子痛。”
伊莉絲吃完了牛肉,兩手同時伸進飯盒,抓起一把米飯往嘴里塞,她吃得狼吞虎咽,飯粒和湯汁沾了一身。漸漸的,她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眼淚大顆大顆砸在飯盒里,伊莉絲抽噎著,拼命吸著氣,眼淚卻源源不斷的涌出。
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一生都將在島上度過。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怎么又哭了?”對方的聲音有點無奈。
“我沒有哭!”伊莉絲拿手背胡亂擦著眼角,“我叫伊莉絲?杜貝爾弗!你呢?”
“吉爾伯特。”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了他的聲音,輕得宛如一聲嘆息,“吉爾伯特?米特里斯。”
雨季結束的第一天,洪流之島打開了大門。風呼嘯著吹過亂石灘。伊莉絲蹲在石灘上,嘗試把幾塊小石頭搭在一起。
天空依然灰蒙蒙的,絮狀的積雨云遮蔽了天空。身后傳來腳步聲,伊莉絲站起來,一陣風從來人身后涌來,漲滿了潔白的襯衫。他仰著頭,望著晦暗的天空,風吹拂著他的衣角和頭發。
“看樣子,又要下雨了啊。”他收回目光,朝她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