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他說,“孩子,真的很抱歉。請節哀。”
盡管丹尼爾隱姓埋名多年,下葬時還是有許多故友聞訊而來,浩浩蕩蕩的車輛像白雪一樣覆蓋了公路。菲爾德不太記得這之后的事,葬禮就像一段模糊的黑白電影,許多軍人圍著靈柩,構成了一片制服的海洋。
靈柩是特制的,蓋著軍部的旗幟,旗幟上繡著金色的雄獅,讓菲爾德覺得刺眼。由于丹尼爾曾多次獲得軍部頒發的勛章,警察局長安排了鳴炮致意,二十一響禮炮過后,五架戰鬥機從紫色的山巒中升起,在天空盤旋致意。
這一刻,菲爾德突然很想扯掉那面旗幟,狠狠踩在腳下。他覺得父親一點都不想像軍人一樣下葬,他不需要這些禮炮和勛章,在得知兒子死在圖蘭的那一刻,作為軍人的他就已經死了。在生命最后的幾年,他隱姓埋名,遠離所有軍中的朋友,和養子在鄉下過著寧靜的生活。他只想要一個令人乏味的葬禮,只有兒子和鄰居出席,由神父念著禱詞,安詳的長眠在墓穴中。
但是最后,菲爾德什么都沒做。他只是呆呆的盯著戰鬥機,直到它們往東越飛越高,最后失去了蹤跡。
從得知死訊到現在,他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如同當年失去雙親和兄長一樣,菲爾德蜷縮在殼中,抗拒和外界接觸。
但一周以后,保險公司的人找上門來,讓他在保險賠付單上簽字。原來丹尼爾離開梅森鎮后就買了巨額保險,受益人是菲爾德,保險金足以令菲爾德在未來十年衣食無憂。為了辦好手續,菲爾德不得不出門。
那是一個盛夏,天藍得刺眼,烈日幾乎把柏油路面烤化。他腳步遲滯走在街上,佝僂著腰,神色木然。烈日炎炎,女孩們穿著清涼的夏裝,挽著戀人的手坐在冷飲店里,空調的排風機隆隆運作著,冷飲店的門口貼著新品的海報。
菲爾德停下了腳步,注視著冰淇淋的海報。一周前他才看到海報,就鬧著要父親買給他吃。但他當時貪涼吃壞了肚子,父親被纏得沒辦法,只得承諾等他好了就買。
冷飲店的門突然開了,一個男孩牽著父親的手走了出來,手里拿著甜筒冰淇淋,冰淇淋上撒了彩色的糖霜。他大口吃著冰淇淋,把奶油拉出長絲,年輕的父親嘆了口氣,一邊數落兒子,一邊俯下身擦著臉上的奶油。
劇烈的悲傷仿佛子彈,瞬間擊穿了心臟,菲爾德突然嚎啕大哭。那對父子被嚇壞了,愕然望著菲爾德,菲爾德不顧路人的目光,緊緊捂住嘴,哭得不成人形,眼淚像血一樣涌個不停。烈日灼傷了臉龐,把淚水蒸發成細小的鹽分。
丹尼爾去世前,給特警部隊的舊友去了信,懇請警隊收留菲爾德。菲爾德從特警口中得知了原委,一周后正式回信,決定成為警察。
但想當警察卻并非易事。菲爾德天生瘦小,又沒有任何格鬥基礎。教官想辦法讓他進了警校,但他完全跟不上訓練,考核體能的訓練不亞于地獄般的折磨,在格鬥中常常被高大的學員摔得遍體鱗傷。
為了彌補體能的缺陷,每天下了訓練,菲爾德累得爬不起來了,還硬撐著去操場上一圈一圈的跑。為了鍛煉臂力,他幾個小時吊在單杠上,練槍練的胳膊腫得抬不起來。丹尼爾死后,他發誓不再流淚,獨來獨往,除了訓練不和任何人接觸。每天脫了衣服,身上滿是青紫淤傷,曾經柔嫩的手掌被磨得血肉模糊。皮蹭掉了,長出了堅硬的繭子,他終于開始適應殘酷的訓練,由于體格的差距實在無法彌補,菲爾德開始鉆研柔術。但整整四年,他只長高了一點,身材依然纖細得像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