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時祭司已經走了,菲爾德平躺在棺木中,頭仿佛被劈成兩半,疼痛欲裂。求生的本能讓他試圖推開棺蓋,棺木卻被徹底釘死。他的呼吸越來越艱難,氣息微弱,仿佛被黑暗的沼澤淹沒。
“哥哥……”他的嘴唇微微翕動,虛弱的喚道。他掙扎著伸出手,摸到了胸口的香囊,里面裝著兄長的頭顱火化后偷來的一小撮骨灰。
這天夜晚,他在雪山深處停止了心跳,但意識猶在。卡娜山峰頂終年積雪,杳無人跡,只有覓食的鷹偶爾造訪山巔。太陽東升西落,數不盡的紅日越過頭頂,他在黑暗的棺木中,聆聽著雪落下的聲音和雄鷹蒼涼的鳴叫。勁烈的風橫掃山巔,每當春天到來時,他都能聽到新雪在陽光下悄悄融化。
他等待的人早已化作一抔黃土,白骨曝于漫漫黃沙之中,笑容在回憶中卻鮮活如初。他反芻著回憶,咀嚼著每個幸福的瞬間,猶如流螢點點,照亮了黑暗漫長的歲月。每到雪落的時候,他就想起自己在寒冬的深夜提著燈站在廊下,凍得鼻尖通紅,不時朝掌心呵氣,直到遠方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兄長披著一件御寒的貂裘,鹿皮靴子踏過松軟的積雪,發梢眉間落滿白雪。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朝兄長飛奔過去,一頭扎進了兄長溫暖的懷里。兄長愣了一下,笑著接住他:“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呢?”
“我在等哥哥回來。”
他仰起凍得青白的小臉,笑逐顏開。兄長心疼的攏著他的手,解下貂裘把他嚴嚴實實的裹好:“以后我回來晚了,就別在外面等了。”
他乖巧的點了點頭,外面風雪漫天,兄長緊緊牽著他的手,掌心寬大溫暖。一滴淚水沿著眼角緩緩滴落,滲入鬢間,瞬間化作了冰晶。
四百年后的某一天,他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那顆沉寂了數百年的心仿佛活過來了,在胸膛中狂蹦亂跳。一道光劈開了黑暗,他本能的瞇起眼睛。
“菲爾德!”
他霍然抬頭,萊特站在夕陽下,俯下身朝他伸出手:“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我找了你一天了。”
他呆呆的望著萊特,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哥哥扔下我一個人走了,我以為哥哥不要我了。”
萊特愣住了。他蜷縮身子,把臉埋在膝蓋間,小聲說:“但我覺得只要在這里等著,哥哥遲早會回來找我。”
萊特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尷尬的搔搔頭皮:“好啦,我錯了。咱們回家吧,否則又要挨罵了。”
菲爾德點了點頭,萊特把他從沙坑中拉了出來,磅礴的夕陽洶涌而來,萊特的側臉被霞光鏤成一道剪影。菲爾德微微瞇起眼睛,仿佛又回到前世臨別時的清晨,他追著軍隊一路跑到了城門外。
“哥哥!”
皇太子聽到了他的聲音,猛的勒住馬。戰馬發出一聲長嘶,高高揚起前蹄,他從馬上回過頭,展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