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城度過漫漫冬季,春意喧鬧起來,城里各處彩幡飄飄,男女老少都佩著蘭草在牙子海邊沐浴洗身,家家戶戶都用匏瓜盛羊油抓飯互相饋贈鄰友親朋,城外通宵達旦燃起篝火,未婚男女在火邊載歌載舞,若有中意彼此的,即可當場攜手入帳合衾結為夫妻。
城里人人欣悅,處處喜慶,只是宮里北宛王身體并不見好,日日御醫湯藥來來回回,卻又是另一番緊張的氛圍。
呼延旻越來越忙碌,現也常把卷宗帶回家中披閱。
清歡無事,待在一邊陪他,做些斟茶研磨的小活,他倒是常調侃:“伴讀書,此景此夜,如何不醉人。”
清歡低著頭挽袖為他洗筆,淡淡瞥他一眼,“假斯文。”
呼延旻含笑摸摸鼻子,又埋頭進卷宗里,半響飄來句話:“有人陪著,真好。”
清歡微微一笑,突然想起一事,“清明將至,你外祖和你阿史那的祭祀,是按宋俗,還是按北宛風俗?”
呼延旻停下筆,“既是宋人,理當按宋俗。”
他嘆口氣,“小時候聽阿史那說,想按外祖遺愿,把外祖父送回故土與外祖母合葬,卻一直未有機會扶柩南歸,我在汴梁曾回鄉探訪,祖屋已蒿藜滿眼,外祖母墳塋傾塌無可辨認,只覺滿心凄惶,不甚悲涼。只是此事交涉起來頗為麻煩,兩國關牒文書手續繁縟,我縱有心,也是難行。”
“這倒并非難事,不過路途遙遠,往來數月,如何得閑。”清歡嘆道:“若是扶柩歸鄉,那也先得還外祖父清白之名,外祖父究竟是何罪名,才被流放到邊疆戍邊?”
呼延旻搖搖頭,敲著書卷道:“外祖只是城里一名教書先生,平日里只知吟詩看書,也常鉆研些佛法,阿史那說,外祖是寫書獲罪,或是書里有什么不恭言論才觸犯上怒,不過外祖之書早已被銷毀,并不知真情為何。”
清歡想了想道:“若是因字獲罪,那多半是被人羅織罪名,還需去翻舊年卷宗才行。”
呼延旻點頭。
春夜月色撩人,晚風舒暢,他們一齊坐在廊下吹風。
或是相處久了,兩人愈來愈有相敬如賓的興味,呼延旻喝酒,清歡品茶,并肩坐一起談天說地。
清歡喜歡這樣,沒什么熾情如火,沒什么生死之交,只是熟稔到不需要去顧忌去猜疑,什么都明明白白的透澈。
呼延旻的手觸著清歡的手背,慢慢握緊她的手,低頭貼上她的唇。
他的發絲飄在清歡的臉上,輕微的癢,清歡偏著頭,睜開眼看見他的睫輕顫,英挺的眉骨飛入鬢角,月色從他側臉溫柔掠過,在墻上投下一片繾倦。
呼延旻放開她的唇,灼灼盯著她,輕聲喚道:“清歡。”
清歡想,這或許會是個不一樣的夜晚。
夜寢之時,清歡盥洗之后躺入床間,呼延旻熄滅長檠亮燭,只點著一盞小燈在帳外看卷宗。
清歡隔著帳子望著他模糊的背影入眠,睡得迷迷糊糊忽而驚醒,喚他一聲阿旻,他回過頭回清歡一聲,又繼續埋頭研究他的卷宗。
睡夢里發絲瘙癢,清歡睜開眼,見呼延旻含笑倚在床沿,握著她的一束發,在她臉上晃動。
清歡搶過頭發,“不早了,早些睡吧…….”
呼延旻反倒在清歡手骨上落下一吻,灼灼盯著她的眼,牽著她的手拂起寬松的衣袖,親吻試探著從指尖一路蜿蜒而上,最后游離至她的腮邊,覆住她的唇。
清歡本要推開他的手輕輕虛攏,最終搭在他肩頭。
呼延旻順勢俯身而上,攬著她的腰擁入懷中。
這樣曖昧的夜,似乎一切都發生的順其自然又合情合理。
清歡輕輕閉上眼,任由他相纏相偎。
呼延旻呼吸微促,指尖輕觸她的臉頰,鄭重道:“清歡,我不想再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