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宛王把幾個兒子叫到病榻前,皆是狠狠訓斥了一頓,連打帶罵,罰跪罰俸祿,這場大戲才算罷唱了。
可憐呼延旻帶傷在身,在冬日里又跪了半夜,回來燒了一場,養到一半的傷病又復發起來。
養了一冬的病,次年春天氣漸暖起來,北宛王一連咯血,再也撐不下去了。
最后的日子要到了。
黃昏里清歡與呼延旻出宮回府,急匆匆的管家帶著風塵仆仆的信使進來。
呼延旻回頭看看清歡,又扭頭與信使低語。
或是汴梁有消息來了,清歡笑著看過來,呼延旻卻站在清歡面前臉色灰白,沉默地盯著她。
他無波無瀾道:“宋帝大行了。”
清歡不明白他的意思,“宋帝大行了?哪個宋帝?”
呼延旻接著道:“宋帝大行,新帝登基,是銘瑜。”
清歡腦海里一片空白,呆呆問他:“你說什么?”
“宋帝病逝,無所出,遺制皇弟即皇帝位,喪服以日易月。”
清歡遲鈍地眨了幾下眼,“什么時候的事情?”
“兩天前。”
清歡的心遽然縮緊,顫抖著唇盯著他,“然后呢?”
可還有什么然后,龍馭賓天,銘瑜登基。
半年來汴梁的消息遞不過來,消息也遞補過去,一直以為是北宛這場內亂所波及,原來竟是如此。
可究竟是亂成什么樣子了,誰在當中做了些什么,誰家還好著,誰家又亡了,如今的禁宮,又成了什么模樣?
*
使臣來得比清歡想象中的還要快,同行里宣旨的小太監是她認識的舊人——小九兒,今日已是鸂鶒補袍加身的九中侍。
旨意未談及其他,專為清歡而授,詔長公主回國斬衰吊唁,覲拜新帝。
明黃的圣旨奉在清歡手中,一字字是她再熟悉不過,小時候那人也曾握著她的手寫過字,她坐在他懷中托腮看他行筆。
清歡無言望向呼延旻,他棕色的眸子緊緊盯著清歡,抿唇不語。
“小人已經打點好儀仗,公主殿下若安排妥當,即刻就可動身。”
“是誰篤定本宮一定會接這道圣旨,一定會回宮?”清歡把圣旨砸在他的身上,“這是誰下的旨?”
九中侍戰戰兢兢,為難道:“是皇上的旨意,皇上跟小人言,公主知曉太后娘娘思女成疾不進湯藥、常泣望窗下,定會早早趕回,故讓小人把儀仗一道帶來,盡早接公主回宮。”
“是誰授的皇上旨意,皇上身邊站的人又是誰?”
“是……御前秉筆如意大人。”
清歡的心疼得喘不過氣來。
他說,小人想著,星河苑的花該開了。
星河苑的花都被他毀了,哪兒來的花開?原來是今春。
清歡恍恍惚惚坐了一日,天已黑盡,周幕茫茫暗淡,呼延旻的袍上的絲繡折射出微茫的銀光晃進她的眼里,突然就刺得眼睛生疼。
他們相對,靜默無言。
呼延旻握住清歡冰冷的手,“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