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無奈地望著她,匆匆回宋甚至沒有來得及向朝夕道一聲別,如今萬般忖思,日月城消息尚未傳來,不知有何變故,他日再歸北宛,又是一番怎樣境地,誰都無法預知。
憑欄推窗,夜露涼重,江風帶著微腥,一輪殘月靜靜懸在江面上,月影和漁火舟燈,水波浪聲攪在一處。
遠遠的清歡看見船首立著一個朦朦朧朧人影,風袍冽袖,背影清雋,如詩如畫,亦如往昔。
并不安穩的夜,夢里浪濤拍岸之音縈繞在耳,晨起推窗,風涌浪擊鼓動耳膜震震作響,窗欞角落伏著一群朝生暮死的斂羽蜉蝣軀體,隨著晨風的吹拂卷入清朗空中。
萬物不過是滄海之一粟,于此時此地竟依稀生出隨波飄零的浮萍之感。
而在這薄薄晨霧里,喧囂乍起的江流中,往來忙碌的商船載著南下的山珍奇貨、北上的絲繡糧食,輕快穿梭在兩側,甲板上的船夫扯著嗓子喊著號角飄蕩在水面上。
也有小小輕舟載著酒水熱食挨船叫賣,或是捧著琵琶的歌女坐在船頭招攬生意。
日光和微風輕拂著每一個人的臉龐,每個人看起來都是明亮的、開心的,沒有什么漂泊離索的孤獨,顛沛流離的辛勞,也沒有生計艱辛的煩惱。
人如蜉蝣匆匆而過,誰有那閑工夫去哀去嘆去愁去苦,自是要有酒且喝,有悅便笑,有淚就哭,酣暢淋漓地活一場。
梳頭的宮女捧著花,“殿下,下頭送來了今早摘下的含露鮮花,不知殿下喜歡哪個式樣,奴婢好給您做花冠。”
清歡略微沉吟,抬指道:“要開的最艷的那枝。”
要戴最艷麗的花,穿最精致的錦繡,畫最無暇的妝面,這才足夠。
九中侍端著茶盞在門外站了半響,靛兒笑嘻嘻推門道:“公主殿下尚在梳妝,有勞公公吩咐廚房把膳食端來,只撿些清淡精巧的來。”
“可巧,早上小人們剛捉了幾尾膘肥肉美的白鱗魚,送去廚房做魚羹,廚房剛做好,還熱騰著。”
靛兒點點頭,“這就夠了,也勞煩中侍下去說一聲,殿下愛清靜,屋里不需要人再來伺候了,若有什么差使自會來喚。”
“是……那小人就此告退。”
清歡瞥見九中侍瓜綠云紋的一身袍子,綠油油看得發膩。
身邊的女婢咯咯笑出來,“這人倒是有趣。”
這是清歡從北宛帶來的婢女,北宛男子們多豪爽剛烈,也少有內監侍人,女子鮮少見到這樣陰柔怯弱的人物。
“也不知道是誰賞下么匹價值百金的料子做了這身衣裳,真是暴殄天物。”靛兒回來道。
“這匹料子若是做了別的,那倒是真錯了。”清歡漫不經心道:“穿這么身出去,正合了賞他這匹料子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