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輕笑一聲不予理會,褪下綢衣。
滑溜溜衣料堆在腳面,沾了氤氳水汽,迅速失去體溫的熨暖,變得冰涼。
“她不是你的對食么?”清歡平靜地垂下眼,“對食亦同民間夫妻。”
“那只是當年為了……”如意停頓,托起清歡,“她是從小在我身邊伺候的丫鬟。”
水里混了珍珠玉屑和蜀水花,倒帶著一點甜,滑入其中被溫柔舒適包圍,清歡有片刻失神,全身酸痛和疲憊被適宜的溫度一點點釋放出去。
如意隨著一道進來,清歡俯在浴桶邊緣躲著他的觸碰,卻被他扣住了腰,“折騰了一夜,我知道清歡累了。”
他揉捏按揉著清歡緊繃的肩,在她耳側輕聲道:“睡一會兒吧,我來伺候著。”
倦意沉沉上涌,清歡閉目養神,無數個片段在腦海里碎成齏粉,紛紛揚揚從指間滑過,抓不牢握不住,只能隱約感知其中的色彩和觸感。
從哪年哪月開始故事不應該是這樣的走向,哪年的人群中她牽住他的衣角,哪年的雪夜里他吻住她的唇,哪年他教會了她男歡女愛,哪年他們開始了扭曲的愛和恨。
只要他們活著,始終無解。
自責自厭和愧疚羞辱已被整夜的沾染弄得麻木,如果如意執意要帶領她走向深淵和永暗,那她只能馴從。
如意把清歡抱出浴桶,布巾擦干她身上的水珠,贊道:“很美。”
清歡坦然站在他面前,承受著他的目光,伸出手任由他為自己穿衣,是他舊時的一件褻衣,白錦料子熨貼肌膚,錦帶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長長的袍角沉甸甸拖在腳面上。
“晚些我再回來。”如意抱了抱她,“等我回來。”
隔著軟羅花帳子,他去穿衣,幽蘭垂首從外間進來,隨即不知從何處捧出一個小匣子,伺候他就著茶水吞服。
他回頭,隱隱綽綽望清歡一眼,又低頭叮囑幽蘭幾句,逆著光出了門。
窗子底下種了一排含笑花,正午過后俱顫立在枝頭幽然吐露,香馥馥甜膩膩順著風挾進屋里來。
花中他獨愛含笑,香氣濃郁熏人,樸素的六瓣白花開至最盛幾要墜落之時,香氣亦是最烈時分,他說,這花不清凈。
清歡憑窗而立,看見幽蘭俯在花圃中,挽著衣袖素白的一只手澆著花叢,頗有幾分花中仙子的姿態。
許久之后她瞥見清歡,復低下頭去,再抬起時,停了手中花灑走了出去。
清歡叫住她:“幽蘭。”
其實她也沒什么話要說,她們誰心底都不快活。
“你是不是喜歡他?”清歡問。
幽蘭不說話。
清歡幽幽嘆息一聲:“他辜負過你,你還愛他么?”
“大人從沒有辜負過奴婢。”
“你們一道入宮,患難與共,你又救過他的命,那時候……我猜,他是不是許諾過你什么?把你送出宮,為你置宅子,把你當貴婦人養著,和你結過對食,可如今呢?你還在這宮里頭待著,什么也沒有。”
“奴婢心甘情愿。”幽蘭回道:“大人對奴婢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