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吃……蒸豬頭肉、炸丸子,乳炊羊、雞鴨簽子……還有魚,還有大螃蟹,還有糖餅,石榴大梨棗子……”他顛來倒去的數了半日,最后掰掰手指頭,“姑姑,我餓了。”
清歡摸摸他的頭“那蔚然現在想吃什么?”
“蔚然什么都想吃……”胖乎乎的手指頭豎在清歡眼前,“蔚然保證,只吃一點點。”
花柳疏影里,清歡牽著蔚然的手說笑,如意站在外頭,臉上也帶著淺淺笑意,看著他們,看得出神。
夜里他與清歡同眠,“你若喜歡,以后就把蔚然放在宮里養可好?”
“不必了。”
如意的手指在她肩上流連,緩緩滑進腰間,擁入懷里。
“如意,我累了。”清歡閉著眼背對他。
如意的指停頓住,輕緩收回,低聲道:“睡吧。”
帳子里寂靜無聲,許久他突然輕飄飄道:“后幾日若無事,和我去個地方吧。”
清歡應了聲,自是一夜無話,各自睡去。
次日晨起,如意讓她換了一身尋常女子衣裙,趕了一輛青呢馬車帶她出宮。
沒有宮人,只有他們兩人,做平常百姓裝扮,清歡起初沒問他要去哪兒,也不知道這是段并不短的行程。
出了新鄭門一路往北,在路上顛簸了半日,清歡這才問他:“去哪?”
如意神色間少見的嚴肅暗沉,半響回她:“回家去。”
官道上馬蹄縱縱,行人來往。他曾說,他原乃博陵郡人氏,崔望若,字追思。
崔、盧、李、鄭、王,五姓七望起于秦漢,千百年來都是撼動朝野的名門望族,卻盡數頃覆于唐末黃巢暴起,廣明離亂。
博陵崔氏冠為五姓之首,嫡宗一脈早已在唐末暴亂中盡數屠盡,它的遠支門生為了延續崔姓血脈,紛紛改為崔姓以此供奉香火,一時博陵郡中新崔鵲起,但真正的崔氏一脈已然湮滅在塵煙之中。
如意從來沒告訴過清歡其他,清歡只知他曾有個年幼病弱的弟弟,后來全家俱亡,他入了宮,卻也不知道他故土在博陵郡何處。
清歡曾問過他,他只是說,后宮內侍,宮人不計其數,無非都是家破人亡抑或家境潦倒才入宮當差,所有人的命運并未有什么不同。
是夜,他們歇在一家鄉野小店,如意為她帶上圓錐帽,“委屈清歡一夜了。”
店里三三兩兩旅人坐在桌前喝酒吃菜,清歡何曾見過此種鄉野之趣,在錐帽里好奇地打量眾人。
小二殷勤笑著,捧潔凈布巾上來擦手。
清歡瞥著布巾怔了一瞬,微乎其微地皺了皺眉,隨即被如意嚴嚴實實擋在身后。
他淡聲道:“要間最干凈的上房,干凈熱水。”一貫錢投入小二懷中,“請小二哥被褥寢具買新的來,膳食也要新做的。”
小二笑嘻嘻地引著他們上樓去。
清歡轉身,聽見身后窸窣的竊竊私語。
她束手站在窗邊,如意擁著她的腰安慰,又往她手中塞了一個繡囊,“清歡暫且歇一歇,片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