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過,墨家學說主張的‘尚賢’,其實就是希望各國君主與官員、權貴像曾經的圣人那樣無私地照顧百姓,不應將治理國家、治理百姓視為權力,而是應該視為職責與義務。
但迫于各國的抵制,連墨家也不敢明說,可這個李郃倒好,他干脆將這件事給挑明了,明確用‘職責與義務’取代‘權力’,甚至對官員的定位也做了一番闡述:治國教民。
“官不治民,那誰來治?”
小聲嘀咕了一句,東梁君就從這部法的前文得出了答案:法來治!
“以民為本、依法治國……”
他喃喃自語。
平心而論,他對儒家提倡的‘以民為本’、法家提倡的‘依法治國’都不陌生,甚至天下各國都在摸索將儒家的‘禮治’與法家的‘法治’相結合,但說真的,儒家所謂的‘禮治’只是一個空洞的理論,根本沒有理論,而儒家所謂‘以民為本’,也跟墨家的‘兼愛’一樣,都只是對各國的一種美好期望。
可如今,一個尚未弱冠、從未治理過國家的年輕人,卻真正將‘以民為本’貫徹到了新法中——連法治公平在必要時都要為社會公正讓步,為民意讓步,這還不叫以民為本?
不得不說,對比‘兼愛’,李郃所主張的‘尚賢’,給東梁君帶來了更大的沖擊。
畢竟一直以來,國君、權貴,皆象征著權力與榮耀,但李郃卻較墨家學說更為激進,認為是一種責任,對國家的責任,對百姓的責任,哪怕是東梁君,一時半會也有點難以消化。
忽然間,他聯想到了當初榭亭之議時,李郃曾強硬地對梁姬說出‘若死便葬于少梁’那句話。
當時他氣得恨不得宰了這小子,可如今細細琢磨他才逐漸意識到,他們這些人所說的‘國’,與那小子所說的‘國’,可能并不是同一種存在。
那小子所說的‘國’,或許是比君主還要重要的,是在他看來不惜要全體君臣、國民去誓死捍衛的。
是故那小子為了捍衛少梁,會迫使梁姬做出‘若死便葬于少梁’的決心,而其自身,也不惜冒九死一生之險,率奇兵在冰天雪地中長奔五百余里,赴秦國國都俘虜秦王。
這樣一想,東梁君忽然能理解那小子為何能與墨家鉅子一見如故了——因為那兩人其實是一類人,都有著異于常人、異于世俗的志向與抱負。
“哼,倒也不壞……”
輕哼一聲,東梁繼續往下看。
繼‘尚賢’之后,便是‘尚同’,這一點較墨家的‘尚同’大致相同,通俗點說就是下位者逐層服從上位者,使促成‘一同天下之議’。
這是墨家學說中少有的、比較貼近君主統治的主張,遺憾的是墨家還‘作繭自縛’般給君主、天子套上了一層‘是否合乎天下之義’的枷鎖,在集權的同時又限制了君權。
當然,這對于少梁基本沒什么害處,畢竟少梁也沒有能力去做什么‘不義’之事。
至于限制了君主的權力,他視若女兒一般的梁姬還年幼,本來就不管事,至于日后……或許也輪不到他來操心。
想到這里,東梁君不禁又想到了前一陣子在少梁宮的那場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