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從賬目中看見青海未來的貿易潛力,也能看見這個屬于自己的市場,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內地。
市場的暴利一方面來自獅子軍隔絕東西交通,另一方面來自大明的貿易禁運,兄長劉承祖對西寧城的占領,使禁運對獅子軍單方面失效。
不是他塑造了俱爾灣市場,而是特殊的政治環境創造了這個市場。
即使沒有他,在明末風雨飄搖的大環境。
要不了幾年,朝廷隨內部叛亂進一步嚴重,西北終將會形成一個類似俱爾灣的自由市場,這個市場將會牢牢地捆綁住青海的漢、蒙、番三族,便宜了下個王朝。
縱然有他,這樣的暴利也無法持續太久。
昏暗的油燈光亮里,劉承宗指著賬目中標注出流入方向與流出方向,對承運道:“大量皮貨流入蘭州漢中,自產貨物也流向揣旦、祁連山,將來還會販入康寧府、哈密、吐魯番、烏斯藏。”
一個巨大的商業輻射網絡正在形成。
“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但稍縱即逝。”劉承宗攤手道:“我們自己的制造能力還是太弱了。”
承運道:“我們畢竟人少,但蘭州、漢中的銷路正在打開,也可以從那邊進貨,商賈自然會把貨物送來,不論他們送來什么,我們都吃得下,都賣得出去。”
說到這,承運極為驕傲地揚著臉道:“哥,明年,我們能在兩邊賣出五六十萬的貨,至少三十萬兩的利潤,利潤變成什么,你說了算。”
他張手道:“你想讓它變成白銀,它就會變成白銀,想讓它變成兵甲,它就變成兵甲,甚至可以全部變成抬槍火炮!”
“要那么多白銀無用,規范化的市場本身比白銀重要,我準備給軍隊發餉。”
劉承宗道:“士兵有了軍餉,他們也會成為市場的一部分,買入鮮菜果蔬肉食器具,白銀會在市場不斷流轉,對手工業提出更高要求,吸引更多工匠,比一堆白銀留著下崽兒重要得多。”
“蘭州,漢中,都是富裕的大城,在這個時代……”
劉承宗搖搖頭:“沒人能保證任何大城會長治久安,一次起兵就能把所有東西摧毀,人才比一切都重要,給你岳父寫封信,盡量從東邊挖工匠過來,對了,王自用過來了么?”
“王自用啊,沒有。”
承運搖搖頭,露出復雜的笑容:“哥你還真說到點子上了,王自用在蘭州待了半個月,跑到涼州衛去了。”
“涼州衛,我不是讓他到俱爾灣么?”劉承宗琢磨了琢磨涼州衛的位置,在俱爾灣東北呢:“他跑那去做什么?”
承運道:“你不是讓他拉人么,他從蘭州拉了六百多個貧苦人家,反正就學他們那個夜里一群人在村莊聚集,唱什么彌勒降生之類的東西,被人告官,跟官兵打了一仗。”
“沒打過。”
承運攤手道:“所以王自用就跑去涼州了。”
劉承宗沒太弄明白這里面的邏輯關系,皺眉道:“沒打過他跑到俱爾灣來啊,你還是沒說他跑到涼州干嘛。”
“去涼州招兵啊,他覺得沒打過官軍是因為農民不能打,他那套東西也沒人信,只有饑餓的人才想抱團鬧一場,甘肅不是有現成的邊軍么,邊軍能打。”
劉承宗沒說話,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不是夸獎王自用,主要是非常無語。
事情的發展再次走上了未曾設想的道路。
他找王自用來,不是讓他招兵,是想多往俱爾灣弄點漢人,種種地、放放牧啥的,擴大一下自己的基本盤。
他不缺脫產的軍人,就算缺也不會去甘肅招兵,甘肅的邊軍在他心里,控制蘭州以前是不能動的。
首先是那邊幾萬邊軍他養不起,其次是控制河西走廊對他目前來說,成本太大。
河西走廊對明朝來說是個負資產,駐扎在那的官軍每年需從蘭州及河湟谷地支援糧草,但考慮到軍事意義,這份支出又變得極為值得。
因此在劉承宗眼中,此時的甘肅,是最好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