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獅子再問“賣地之后,你就去做了驛卒”
劉承宗皺了眉頭,重新在書信上確定了一下,問道“但你是鎮海營的逃兵,高店子在碾伯。”
“是。”
黃澄點頭,面色古怪的看了劉承宗一眼,道“開始在高店子挺好,后來調去鎮海營,離家太遠我就跑了。”
黃澄說罷,劉承宗問道“幫工仨月,工錢多少”
“我容易餓,李善人管我一天三頓。”黃澄笑得很幸福“還要啥工錢后來高店子招兵,我就找大善人借了二兩銀子,當兵了。”
“嗯”
他搖搖頭“別人都能過日子,我過不了,我笨唄。”
其實黃澄只差一步就落草了,他都想好計劃了。
那些堡子圍子是搶不了,他得從小做起,先搶兩匹馬,然后喊上同里的逃兵去劫道,劫個去元帥府俱爾灣買貨的商賈,有了錢就有糧,有了糧就有人,有人就能做大做強。
實際上當時從高店子被調到鎮海營,就是因為劉承宗率軍進入河湟谷地,黃澄能逃兵回家像沒事人一樣,也是因為西寧城被劉承宗控制,切斷了東西聯系,鎮海營沒追究逃兵的事。
“那后來呢,回去怎么沒落草”
黃澄坐在劉承宗不遠處,語氣神情一直都挺理直氣壯,唯獨到這個問題,面露遲疑,語氣也多了三分苦澀“沒馬。”
那馬兒餓了就用大腦袋把老頭兒拱醒,老頭就踢踏著露腳指頭的破布鞋,佝僂著腰自言自語去鍘馬草。
黃澄聽了三天自言自語,除非那匹馬能聽懂人話,否則他對老頭兒的了解,可能比這世上任何人都多。
老頭歲數并不老,只是婆姨生第二個娃的時候難產歿了,獨苗苗長到六歲又得天花死了,一直不打理自己,家里亂糟糟人也亂糟糟,老得很快看著像老頭,其實才剛四十出頭。
所以他揣著鍘刀在鄰村馬戶家的干草堆里蹲了三天,就為偷匹馬。
這事只能夜里干,白天斷不了莊子上有人,被人發現了很難跑,哪怕被射一箭、被劃一刀,都很麻煩。
可整整三天,那老頭兒白天光腳下地,晚上放著屋里的床不睡,整天睡在馬廄里。
他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從井里提了滿滿兩大缸水,用泥巴糊了窗戶紙破洞,用鍘刀把老頭的干草鍘完堆好,一直忙活到傍晚,走到門口才發現老頭把門鎖得嚴嚴實實。
黃澄忙活又累又餓,又被門堵住了,尋思這個破家啥他媽都沒有,老耗子進來都得抹著眼淚兒走,有他媽啥好鎖門的
然后他的眼神就看見馬廄里那匹大腦袋,上去就是兩個大嘴巴子,把馬都扇蒙了爺他媽被人伺候好幾年,從來就沒受過這委屈
從婆姨歿了那年,就再沒人給他做衣裳做鞋了,所以下地從來不穿鞋,那鞋子只是在家睡覺給腳丫子保暖用。
老頭待馬比待親兒子都好,跟他爹在世時一模一樣,但他爹日夜如此養出的馬,被他送給驛站換了驛卒。
直到第四天清晨,那天是清明,老頭出門了,黃澄沒偷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