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識鋐做夢都想不到,他下的命令,最后不單河湟的窮鬼被攆回去了,不少蘭州的窮鬼也被攆走了。
河湟過來的大老爺讓家奴提著棒子就把他們打走了,誰也不敢吭氣;河湟過來的小老爺,隨手塞來幾兩碎銀,旗軍自己就走了。
前邊收錢高興,但收錢交不了差怎么辦好辦,反正橫豎都要攆人過去,攆誰不是攆呢
但人群里有一種聲音,一直在引導人們向西逃難,那些來自鎮海營兵的流言太過美好,以至于人們都不敢相信。
他們說到西邊去,劉大帥不怕天花,而且河湟還會給他們土地休養生息,再也沒有交不完的攤派和老爺們的欺壓,劉大帥會為他們做主。
絕大多數被攆到黃河北岸的百姓哪兒都不敢去,他們不敢在河口呆著、也不敢往北方的甘肅走,更不敢往西進入戰場。
老天爺帶來的一切殺機,都遠不如同為人類的殺機可怕。
練國事入駐蘭州,即點派人手加固城防,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五鎮大帥副帥在黃河兩岸劃分防區,同時把一部分土兵派回原籍。
兵不是越多越好,尤其如今前面有天花攔著,五鎮邊軍與他的標營便已有三萬之眾,再加上蘭州的衛軍、營兵,軍隊已經夠多了。
人們將信將疑,有些一無所有的窮鬼往西走了,更多人在河口混莊聚居,觀望局勢,一方面等待西邊戰局明朗,一面也期待著那些逃往西邊的百姓回信。
而在蘭州,肅王朱識鋐上書朝廷,要求增加藩府護衛,加固蘭州城;同時陜西巡撫練國事也匆忙率軍趕來,入駐蘭州,這才穩住了人心。
最后命駐防在河對岸的甘肅副總兵王性善,從軍中挑選已經出過痘的軍兵組成探馬斥候,向西探查敵情。
不過這件事進行的很失敗,他們的探馬探明敵軍在河口以西五十里的河嘴堅壁清野,但因河流阻隔再難寸進,只知道敵軍防御嚴整,對敵情一概不明。
蘭州的糧草有數,還要顧著甘肅駐軍,到時不論是在蘭州嘩變還是在甘肅嘩變,都是大問題。
其次,是根據陜西流賊善用輕重甲騎沖陣、炮銃齊放的作戰習慣,在黃河沿岸布置鐵蒺藜、挖掘土壘陳布銃炮;并針對蟻附攻城的手段于蘭州城趕制萬人敵、籌備蘆柴火油,準備守城。
此人名叫韋應試,見到練國事痛哭流涕,陳述其家鄉在湟水與黃河交匯處南邊八盤峽的上莊。
此前突然有數騎自湟水南下,入駐八盤峽,向莊上安插偽官,宣稱河湟谷地的戰爭已經平息。
直到三月初,防區在對岸的王性善派人轉了三道,才向蘭州送來口信,說有個家住河口八盤峽的生員逃來,帶著西邊的情報,問巡撫要不要見見他。
練國事聞言大喜,他讓人把那生員放過來。
等到聽說偽官要將百姓都拉到河嘴去,韋應試便以為其招攬更多百姓為借口逃了出來。
練國事坐在蘭州參將官署正堂,聽著韋應試的報告,在心中暗自分析劉承宗的情況。
韋應試有心殺賊,卻擔心給鄉里百姓招來禍患,只得與偽官虛與委蛇,助其在莊上統計百姓、清丈田畝。
但眼看偽官把地方上田籍佃戶、主仆貴賤毀得一干二凈,還收走他家一千二百畝田地,全無王法可言,令他怒火中燒。
賭的就是把陜北最兇狠的叛軍放到海上休養生息,看是他先在饑寒之地做好萬全準備,還是席卷陜西的旱災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