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官軍在這個時間交戰,就沒打算讓戰斗持續太久,只不過官軍是以劣勢考慮,拼一把傳染天花就退,肯定沒考慮到強勢的劉承宗會撤退。
而追擊楊耀,一方面攆不上,另一方面河口因為天花的存在成了無人區;走北路進攻劉承祖的甘肅邊軍也會覺得屁股很安全,方便楊耀長途突擊。
至于撤退,劉承宗并不認為這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劣勢,恰恰相反,全是優勢。
西邊有九千準備種痘的蒙古馬隊,再往西劉承宗可以退到西大通堡跟劉承祖合兵,再往西還能退到碾伯所,到那甚至還能增加上萬軍隊。
有王文秀的練兵步營、有承運攢起來的部隊、還有前去支援王文秀的三千蒙古馬隊。
不過劉承宗并沒有打算退那么遠“退一步海闊天空,我只失去了這座西邊盡為坦途的土堡,官軍卻斷糧缺覺,如果一切順利,明天就會變成我們包圍他們。”
單單西邊那九千蒙古馬隊,干別的不行,讓敵人一宿不睡折騰人的本事可大著呢。
聽到劉承宗這么解釋,楊耀放心了,當即抱拳領命道“既然大帥心意已決,那末將便去做這拐子馬,不過炮太慢了,還請大帥給馬營調二十輛抬槍車,末將從北路突過去”
楊耀帶馬軍前去準備,劉承宗站在城頭看著敵軍向海嘯般朝河西撲來,楯車推上石橋、步兵乘著皮筏占領河西沿岸,他深吸口氣,派出傳令馬兵,向射獵營與西邊的蒙古捕魚營下達一條條命令。
他們要準備撤退,但不能現在就退,至少要且戰且退造成被趕出壕溝的假象再退,何況要想整師撤退,必須要讓捕魚營的蒙古馬隊過來接應。
否則城內的物資很難全數帶走。
正當一道道命令在軍中快速傳達,黃勝宵的重炮隊剛剛在石橋北邊展開戰線,十二門火炮自斜側方向官軍登上石橋的縱隊發起轟擊。
火光迸射,十二顆七斤鐵球勁射陣前,重重砸在石橋上,鐵石碰撞打出火花重新彈起,跳躍入陣,碾出條條血路,沿途碎肉折骨。
沒有潰敗也沒有逃竄,當炮彈撞碎另一側石橋欄桿,橋上陷入詭異的安靜,落針可聞。
楯車之后,孤零零的旗手驚恐放大的瞳孔,他只在耳邊聽見嗖嗖幾聲,回過頭,身后軍陣就仿佛被釘耙犁過的田,處處肝腦涂地。
陣前百總從地上掙扎起身,目瞪口呆環顧僅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軍陣,他看見另一名百總的胸口被炮彈打穿,人像被嵌在石橋欄桿上;面朝士兵的抱鼓手在地上扭動,這個可憐人的脊梁骨被砸斷了。
還有他身邊的副旗手,腦袋被砸得粉碎,斷掉的脖子噴了他一臉血。
十二顆炮彈幾乎將兩個百總隊打得粉碎碎骨。
在短短的幾秒鐘里,人們的腦子都被驚恐吃掉了,以至于連那些受傷的人都忘記呼喊。
直到百總抬手,想擦掉臉上的血跡,才看見自己的右手沒了。
他看著斷掉的胳膊和鐵臂縛,仿佛失去的短暫記憶統統撞進腦海,他是被自己的手拽倒了。
斷手的百總被砸出竅的靈魂終于回歸,滿面猙獰地用左手從部下胸口拔出握刀的斷手,用奇怪的姿勢高舉著手和刀,既像咆哮又像哀嚎般聲嘶力竭“前進”
后面的軍隊堵住了他們的退路,在橋上除了前進他們無路可逃。
隨著這聲嘶吼,士兵們的大腦才在驚恐中重新激活,人們在尸橫遍野的橋上吱哇亂叫,直到其后另外兩個百總組成的縱隊沖上前來,越過倒地呻吟的士兵,繼續將楯車向前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