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廣恩悔得腸子都青了,他知道元帥府的援軍就在路上,但依然沒在南邊布置塘騎,因為他不信元帥府能把重炮隔著祁連山運過來。
在他的意識里沒有重炮,就沒有能隔著一二里地發動攻擊的能力,即使是騎兵突擊,他的軍陣也有足夠時間轉向列陣。
這會兒想啥都晚了,白廣恩心里就一個字跑。
他眼睜睜看看那些鐵殼火箭從天而降墜在軍陣里,對麾下步兵橫陣的傷亡有所估計,盡管看著慘烈,但其實軍陣的傷亡并沒有大得離譜,最多死了兩成士兵。
如果是在堂堂之陣的肉搏戰中,白廣恩相信他的士兵能頂住這樣的傷亡,畢竟早年做流賊時他們經常一個百人隊死傷四五個就崩潰了要逃跑,被殺了一半才跑出去。
死人對他們的軍官和士兵來說太正常了,理論上來說他麾下每一名軍官都能戰至最后一名士兵死掉。
但這種操蛋攻擊不講道理,有幾個橫隊反復被火箭炸了好幾遍,一個活人都沒剩下;還有五個橫隊在遍地起伏不定的爆炸里毫發無損,連根毛都沒掉,二百多人像大傻子一樣站在尸橫遍野的戰場上,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而剩下絕大多數橫隊,軍官算倒了八輩子血霉了在每一個五十多人的小橫隊里,隊長、隊副這樣的軍官和乘旗、副旗、抱鼓、吹角、司兵、司倉等士官是站在一起的,一顆火箭砸下來,整隊人的主心骨全沒了。
再加上混亂之中幾個像白朝宰這樣的軍官添亂,原本同鄉、同族、父子、兄弟這種增強士兵奮戰之心的親族紐帶在無差別傷亡中成了維持組織的絆腳石,白廣恩很清楚,這仗他媽的打不了了。
打不了就跑。
在面對流賊以及流賊轉型的元帥府時,白廣恩的逃跑比任何明軍軍官都強得多,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跑,兵沒了再招、甲沒了再要,反正絕對不能被活捉。
活著就是一切。
畢竟白廣恩已經看見,在戰場另一邊的沙丘,摩拳擦掌的元帥府騎兵已經挺著長矛挎著弓箭在馬背起伏中馳騁而來。
張天琳在笑,笑得肆意極了,膝蓋蹬得很直,整個人在馬背上向前伏著立起,手上的黃番造直刀在頭頂甩出刀花,旋即向外翻著手腕將刀身指向前方。
在他身后,席卷沙塵的六百馬隊馳騁前驅,分作十隊卷著土龍自沙丘奔馳而下,向紛亂的步兵陣突擊踐踏。
像朔風卷地,如烈火燒荒,撞進殘敵陣線的馬隊砍倒刺翻面前所有會動的玩意,一刻不停地穿陣而出,繼續向北突擊,一直殺進追殺王自用的騎兵陣后。
那些騎兵哪兒還敢跟他們搏殺,他們的戰馬早就在追擊中累得口噴白沫,眼下紛紛跟著白廣恩狼狽逃竄。
張天琳沒打算把白廣恩兩千多號人追死,畢竟他后頭也還扔著兩千多號缺兵短甲的步兵呢。
因此只是攆出去五六里地,就打著呼哨讓各個馬隊停止追擊,放出偵騎吊在白廣恩屁股后頭,打馬轉頭回去準備收拾軍械戰利,卻驚喜得發現戰場上還有一群小可愛。
那是白廣恩三陣士兵的第二陣,原隸屬于游擊將軍李云的殘部步兵,如今由把總劉燦率領。
劉燦是甘州衛的世襲武官,父親是劉國棟在萬歷末年就做參將了,不過因為生過一場大病回衛修養了幾年,如今還是參將。
崇禎年間甘肅在北方相對來說是太平地方,劉燦也沒打過幾場仗,長官陣亡后不光他有點慌,這一千多號人都籠罩在長官陣亡的驚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