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吃過虧。
這個道理單單打敗仗是學不到的,那些違抗軍令率先逃跑并活下來的人,以后遇上難打的仗依然還會逃跑。
而歪梁子和李八兩,恰好就是兩個被率先逃跑的人害了,丟在后面并活下來的人。
歪梁子在黃龍山一戰時還是賀虎臣的兵,撤退中游擊將軍神光顯的潰兵沖垮了二道防線,害得他被俘,跟著長官戴道子一起投了劉承宗。
李八兩則是投了羅汝才,那些事對他來說連記憶都模糊不清,他只記得那天還沒來得及吃飯,艾穆的馬隊就在呼嘯之間把他們的營地踹個干凈,一支羽箭飛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已經是三天后顛簸的驢車上,羅汝才派人把他救了回來,沒有醫療手段,再不醒就只能找個山溝扔了,所幸他命大,醒過來就接著跟羅汝才干。
其實還是貨郎的身份救了他,周游鄉里賣貨進貨,他知道哪里有大戶好家。
他們不知道在戰場上怎么做一定能活下去,但他們都知道,戰場上怎么做能害死更多人。
左把總司的士兵在陣前土壘后整裝待發,終于,在敵陣最后一聲炮擊結束的短暫停頓后,嘹亮高亢的嗩吶聲在元帥軍中軍響起。
敵軍陣前尚未散去的硝煙中依舊傳出零星銃響,一顆顆盲射而來的鉛丸把硝煙打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炮兵百總從運載炮彈火藥的輜重車上摸出自己的對襟布面鐵甲,赤色布面早就被火藥染成黑色,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罩在鎖子甲外,系緊了每一個甲扣,回頭看向穿戴重甲的士兵,下達這場戰斗的最后一次打放命令。
塵埃在千斤重炮施放中震蕩而起,緊隨在鉛丸鐵彈穿破硝煙之后,一塊塊木板搭在壕溝,一名又一名身著赤甲、頭頂纓槍缽胄的管隊登上土壘。
一柄柄屬于元帥軍管隊的雪亮雁翎刀在土壘上直指向前,清亮刀身映出硝煙里完成最后一次打放的重銃手丟下火器,挺起丈五大矛。
旌旗招展,終于到了元帥府銃炮手最擅長的戰斗環節,十個縱隊以刀牌手在前、槍矛在后、戰弓手于兩翼的結構,向仍舊被硝煙遮蔽的明軍陣線發起沖鋒。
出乎歪梁子的預料,就好像唐通有未卜先知的才能一般,他的部下在挺進中居然沒有受到任何鉛丸箭雨攻擊。
盾牌翻涌著沖破硝煙,人們眼前豁然開朗,卻發現迎接他們的并非是槍矛如林,而是鎮夷軍奔踏打馬的背影。
明軍跑了,在火炮最后一次開始轟鳴,他們就把傷兵放在戰車上、戰馬背上,載著盡可能多的尸首向北次第撤退。
只有兩翼的馬隊作為殿軍,遲滯可能出現的追兵,但顯然他們現在顧不上追兵,因為李八兩的馬隊已經奔著他們去了。
在張掖綠洲西南的茫茫戈壁中,兩支軍隊分作兩路四股,翻動滾滾沙塵逃亡追擊。
而在更遠的戰場外圍,高應登正率領軍隊奔赴戰場。
就在一刻之前,穩操勝券的高應登驚喜于唐通拖住了兩倍敵軍,為一場完美的殲滅創造戰機。
唐通把戰斗進行到這個階段,援軍是什么樣的戰斗力都沒關系,這支明軍已經輸了。
因為政治是博弈,戰爭是工具,使用一件工具是行為,行為就有其目的,因此戰爭的勝利就只有一種方式達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