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曹耀擠擠眼睛:“打上來都是臟水,得燒,從延水關帶來的煤用完了,我已經讓人去拾柴火,估計到晚上才有水喝。”
劉承宗明白了,曹耀在惡心他。
果然,這老賊邊搖頭邊發出‘嘖嘖嘖’的聲音:“軍法已經傳達下去,弟兄們都很聽話,不能欺負老百姓,自然也不能扒人家房子,沒柴火就去拾唄。”
曹耀是一臉的無賴相,笑道:“那魏遷兒不是覺得沒啥,他是沒帶過兵,我讓他帶人拾柴火了,將軍你就看好了,明明扒倆院子就有,卻要在大太陽底下撿柴火,看他的馬隊有沒有怨氣。”
“曹管隊,這就不好了。”
一旁坐著的高顯道:“馬隊有怨氣,對咱也沒好處啊。”
“怎么叫不好,你高老三有別的辦法?這事總要有人做吧,不讓他去,好,你右哨去拾柴火,要么你勸勸去打探消息的瓤子,讓左哨去,反正我炮哨的兵不去。”
高顯抬手:“你……”
曹耀看差不多了,站起身把勺子朝高顯丟過去,嗤笑一聲:“嘁,你就站著說話不腰疼,真讓你去你也不去,我這是給營將諫言呢,沒你高老三的事,歇著別說話。”
他示意劉承宗到一邊來,二人挑了個沒人的院子走進去,靠墻根坐下,他才道:“不是我擺老資歷,大事上聽你的,沒讓弟兄們吃過虧,我也清楚自家能耐,當個山大王還行,但自己干不來大事,我覺得你能干大事,所以你往哪指我往哪打,不過聽哥哥句勸。”
曹耀對劉承宗小聲道:“萬歷四十七年,哥哥就是管隊了,帶兵可不光打仗,軍法是約束士兵為己用,不能死板背條例。你將心比心,明明拆個屋子就能燒上水,卻讓人頂著太陽拾柴火,軍士能服氣?”
非常有道理。
劉承宗緩緩點頭,這事換了他,心里也不舒服。
見他點頭,曹耀很高興,感慨道:“你們一家子是真有意思,你大耿直正派,你哥剛毅勇猛,都死板的聽不進勸,你能聽進去可太好了,你哥那人哪都好,就是不懂變通,明明是個隊長,對兵書里的要求比將軍還信,他教出來你做這些決定,我一點兒都不奇怪。”
“我跟你哥不一樣。帶兵啊,頭目就是個老媽子,平時把兵伺候舒服,戰時兵就能讓我舒服,就算打敗仗,他們也會記得護著我跑,因為天底下再沒有人能像我這樣對他們了。”
一時間,劉承宗心里有些復雜。
被人當面指出自己錯誤,即使避開旁人,能不逆反,就已經是人類十分難得的品質。
更別說欣然接受了。
比起欣然接受,群臣吏民敢面刺寡人之過者,杖一百徒七年發配充軍,更容易讓人心里舒服。
不過劉承宗心里更多的,確實是高興。
他仿佛看見一扇新的大門發著光,朝自己緩緩打開。
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一板一眼的劉承祖給他傳授行軍駐營的技巧。
“這么說來,用邊軍軍法,確實是我急躁了,我只是不想讓軍士養成擄掠習慣,侵略四方,卻沒對這樣的事考慮周全。”
劉承宗先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隨后道:“但不能認,也不能現在改。”
曹耀也點點頭,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道:“是不能認,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告訴你,今后三思而后行……不過不現在改,你打算怎么辦?”
劉承宗靠著土墻坐在地上,細細思索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