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把關刀往地上一拄,探手道:“再去問,問他敢不敢到浮橋上來見我!”
馬兵無可奈何,再度返身報信。
臟兮兮的上天猴打馬湊過來,奇道:“闖王啥時候欠人家個銅門環,你咋不還呢,怪不得人家不放你。”
“欠個屁!”高迎祥笑道:“那是我被知縣放出來,才夜里折回去打了他家門環,他小獅子把我斷頭飯都吃了,我要不打,心里的氣能舒服了?”
別說上天猴劉九思,就連旁邊打馬過來的不沾泥、渾天猴等人都愣住。
在他們心里,所謂欠一頓飯,應該是個類似一飯之恩的美好故事。
咋就和斷頭飯聯系到一塊了。
不沾泥怔怔道:“他也太沒個樣子了,別人斷頭飯也吃啊!”
“何止是吃,算了,不跟你們說這些。”
高迎祥擺擺手,回憶起讀書習武的大胖小子攥住燉羊蹄兒、抱著大海碗在牢里呼嚕羊肉面的情景。
這東西根本不能描述,說出來非把這幫餓鬼饞死。
不沾泥倆眼珠子往斜上方挑著,思索吃斷頭飯是個啥滋味。
哪怕高迎祥不說,他都已經一個勁兒咽口水,撩開鎖甲衫,伸進衣裳里撫摸起自己的干巴巴的肚皮,自言自語:“不行,夜里得弄只羊羔子吃……誒,闖王。”
不沾泥道:“我還是沒弄明白,就算舊相識,派個人說一聲,往后合兵說打那一起打就得了,非讓他過來干啥?再說了,他會過來?”
“會。”
高迎祥說得斬釘截鐵,其實都多少年沒見過了,到底會不會來,他心里也沒底,不過還是叮囑左右道:“一會來了,別管我倆說啥,你們都別插話壞我大事,我到這來就為找他合兵。”
渾天猴張孟金道:“為啥非得跟他合兵?”
還能為啥,有用唄!
高迎祥瞥了渾天猴一眼:“咱們四個合兵……我還真不知道你們仨有多少人,按七千算,能全殲個游擊將軍?”
別說高迎祥不知道,不沾泥、上天猴、渾天猴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就算調查清楚人數,現在是一個數,明天就會是另一個數,沒準多了也沒準少了,這事真武大帝說不清。
他們皆因饑餓起事,靠材力與運氣活過一場場劫掠;他們的部下也是如此,不做賊就得餓死,那不餓了就不做賊也很正常。
“不一定。”
不沾泥答得很輕松:“伏擊,趁炮銃不備,我三部驅兵去戰,待其力竭闖王再出堅甲,取勝不難。”
把饑民當炮灰,戰術殘忍而有效。
“取勝是不難,將死之人也能用命,可是讓這他們老老實實打伏擊很難。”
高迎祥沒有奚落的意思,更沒有看不起誰,只是陳述事實。
伏擊比正規接戰對士兵的要求更高。
若就三五百人憑運氣打一場還好說,有三成正規軍帶著農民一個管倆,能試試截擊。
可隨己方調動兵力越多、敵軍目標越大,斥候塘騎遮蔽戰場范圍越大,那整個伏擊包圍圈也會隨之擴大。
像他們這種六七千人去伏擊,包圍圈至少要在六十里外開始縮小,四面八方躲開眼線,既不在敵軍視線中、又緊緊咬著不放,直到敵軍抵達合適的伏擊地點。
都不用想接戰后的事,光這個就把人難死了。
“你們再想,王大梁打漢中,周大旺鬧武都,韓朝宰亂慶陽,還有左掛子和王二哥都打到了韓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