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雍容華貴、亭臺美景,在這座城里并不顯眼。
反倒是在楊承祖腳下,東關城與東外城的夾角,遍地茅草房子與年久失修的磚墻瓦房,沿城墻根與河岸柳樹向東面河谷一路蔓延過去。
遠處荒墳草丘連成片,衣不蔽體的百姓夾雜其間,才顯得刺眼非常。
楊承祖站在山峁上,朝地下啐出一口:“平涼府修連城五座,咋就沒一座讓百姓住,盡是達官顯貴之輩的宅邸?”
這座城很難攻破,最難處在于城外的演武場與駐軍,因此他派人向羅汝才回報,如能奪西城關防,千萬別搶掠繁華城外,先占領西城關防再說。
他搓搓看得滿是汗的手心,揚臂指向繁華的東關城:“先過去打探打探消息,實在不行就今夜從西城的南墻爬上去,這幫怕死的爛慫,把城修得這么堅固,挺難混。”
窮人富人涇渭分明,這還怎么混進城去?
說罷,楊承祖便扛著鐵鏈梢子棍,帶人推車向東關夾角的貧民窟走去。
他的車隊騾子隊在城外很難走,倒是不存在官軍阻攔,只是有太多沿街乞討者。
在這座城外走一圈,給楊承祖帶來的感慨比在延安府為寇兩年都大。
在地里給王府當了半輩子奴隸的漢子們,叫木犁壓彎脊背,褲管緊貼干瘦的腿,爭先恐后跟來做買賣的外鄉人討個活兒。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二十七八的大婆姨,悶熱漸退的白露天,臟兮兮的破棉襖,脖頸子后插草標在茅草沿兒下站成片。
穿飛魚服的儀衛用手巾捂住口鼻站在遠處皺著眉,對周遭一切嫌棄極了,他的仆從在人群里挑挑揀揀,領了三五婦人回去。
挑上歡天喜地磕頭拜謝,沒挑上的抱腿扯衣,哭天搶地,挨上一頓毒打破了相,她們也不會哭。
只是蜷縮在污泥遍地的街角,委屈疑惑,繼續用充滿希冀的眼睛偷偷打量行人。
楊承祖依靠在車店外的馬廄欄上,冷眼瞧著整個過程,從頭至尾沒看見付錢,或者說也不需要付錢。
車店的伙計往外倒污水,看見楊承祖發愣,便笑道:“客人別在馬廄站著了,平涼城也不總這樣,只是災年里沒辦法了,能被王府買去調教樂舞也是好事。”
楊承祖回過頭,朝伙計笑了一下:“他們總出來買人么?”
“平涼城里王府多,斷不了有貴人出城,有時倒也不是買人,瞧見順眼就領回去,我們這車店啊,就這點好,總能瞧見貴人,要沒他們的祿米,平涼早亂得不成樣子啦。”
楊承祖滿意地笑了,回車店找出十兩銀子,讓伙計看了看,道:“那倒是件好事,我這有批好寶貝,想認識個將軍中尉,店家幫我請回來,這就是你的,如何?”
小伙計見了銀子喜笑顏開:“客人若能先給一半,這事就包在小人身上。”
“這還不好說?”
楊承祖把銀子給了,看小伙計興沖沖跑去城關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這些長得可樹真好。”
楊承祖仰著脖子,看向山間生根數百年的古樹,心想: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每棵樹上都應該有一個自己的宗室-
注:平涼府城格局,參考嘉靖年趙時春著《平涼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