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太不對味了,他面無表情對韓王道:“殿下知不知道,高某跟從大帥如何起家?搶王莊,王莊錢糧堆積如山,攔河筑壩餓死百姓。”
“百姓恨不能去骨剝皮生食你肉,你還想讓我的人給你練保甲,給你當團練頭目,再去打饑民?白日做夢!”
高顯說罷起身就走,韓王連忙拽住,卻被一把推開,眼看快走到門口,就聽韓王叫道:“除了斂財藩王還能干啥啊,這怪得了誰?本王現在知道錯了!”
高顯冷笑一聲:“知錯不改。”
“改啊,我明天就去燒借條了!”韓王保持著被高顯推倒的姿態,揚著大袖子拍地板:“今年秋糧交上來,我就取一成還給佃戶,你還讓我怎么辦?把我殺了,對別人也沒好處啊。”
高顯聽了這話,神情才稍有緩和,重新坐下:“那你還練什么團練?”
韓王見他坐下,也跟著恢復正常,道:“劉帥在東邊訂了一堆棉襖棉褲雨衣鞋子,回頭是不是要本王運?這一路過去安全嗎?”
“再往西也不旱了,路上談不上不安全,平涼的衛軍干這事足夠了。”
“他們太弱。”韓王對平涼衛軍士非常不滿,搖頭道:“高將軍先別急,聽本王把話說完。”
韓王站起身來,圍著觀瀾閣窗戶邊轉了一圈,確定外面沒人,才對高顯道:“劉帥還會復叛對么?”
高顯看了韓王一眼,沒說話。
“行,本王不問這個,韓王府養四十六個老兵,萬石祿米拿出千石,本王就很難受了。”
韓王看著高顯道:“朝廷拿三成祿米養我們,碰上旱災百姓烈火烹油,本王呆在平涼還能活幾年?是遲早的事情吧。”
“生為親王不是我的錯,誰能放棄祿米萬石?我沒存心害過人,我……我不想死。”
說到不想死,韓王差一點哭出聲來。
不好說這段日子對劉承宗是因平等親近的成分多,還是虛與委蛇的成分大,或是二者兼有,更有看見不一樣的世界所帶來的刺激。
但總不免提心吊膽,他怕死。
“上戰場拼生死的都是平民百姓,饑民多,將軍少,將軍的兵也很餓,朝廷早晚擋不住饑民的,我救濟不了所有百姓。”
韓王給高顯鞠了個躬:“幫我練保甲吧,我能拿出一成租稅返給佃戶,還能拿出一成賞賜,平涼城有匠人,平涼衛有兵器,我還能騙親戚的錢。”
高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他想起劉承宗那句,寡婦失節,不如老妓從良。
劉承宗在軍中講了那么多,朝廷為何必敗,朝廷的賦稅都到了哪里去,他們的敵人是誰……朝廷賦稅很大一部分都被藩王吃掉了。
如果不是因為供養藩王,也許他不至于把婆姨送給別人求活,也不會妻離子散。
但此時此刻,他對面前的韓王恨不起來。
他想,也許自己恨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
高顯的語氣有所松動:“你練保甲,想做什么?”
“你們劉帥還會復叛,到時我策應你們,只要能保住韓藩宗室的命,韓藩我自己打,我把他們都搶干凈,給劉帥當個小頭目。”
韓王道:“只要能給我那些親戚留條命,當個普通人生老病死,好過掛在樹上。”
高顯被掛在樹上這個形容逗樂,難得開了句玩笑:“全天下的宗室、官員,恐怕只有你期待大帥復叛,那我們若死在外頭,你不白練保甲了?”
“我都想好了,從今天起,我每日學一個時辰兵法,你們不回來,沒幾年了,我左右是死。”
韓王看著高顯,拳頭擂在桌上,目光定定:“靖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