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探推開門,走出了管道。
城南區是個古怪的地方,它呈現出一種繁華和凄涼的巧妙融合,因為是去往市中心的最近路段,大部分帝國人會選擇這條線路,久而久之,他們不僅建立了專用管道,還在半空中圍繞著管道發展出了一些店鋪。城南區樓宇的一到四層住的是小行星人,這場景就像你樓上的鄰居,開了一家你消費不起的昂貴餐廳,但每日客人絡繹不絕,不過他們是從頂樓走下來的,永遠踩著你房間的天花板。
臨近傍晚,街面就被半空中管道的橙和藍色鋪滿,運輸船從頭頂呼嘯而過,往往是一架剛剛過去,尾音彌留之際另一架就緊跟而上。管道沒有花大價錢處理隔音或消音功能,在阿爾法的星盤人不在意小行星人的夜晚寧靜與否,他們相信地上的是一群夜不歸宿且精力充沛的動物,不然怎么能每日干那么重的活兒。
當然,也鮮有收到小行星人的抱怨,很多人認為這是他們區的榮譽,這意味著更好的工作機會和房屋的升值,某種程度上還給他們剩下了高昂的電費。
“well,我不介意一點兒噪音。”小行星人如是說。
圖書館有些年頭了,它建立于2875年,受捐書籍10萬本,是阿爾法唯一所有人都可以去的地方;館長是個善良的人,他從地表的大學調過來,米勒還和他喝過茶,館長那年驚訝于警探的哲學洞察力,隨即送了他十幾本書,其中有《覺蘭與花草》,米勒對那書倒是無感,他更喜歡《虛眼》,一本描繪一個精神病人逃離醫院的中篇小說。他們就存在和自然開展了一系列討論,觀點大不相同,但從來沒有學院派的那種嘰歪爭執。
后來館長染病,時日不多,圖書館也被伊娃收購了,他郁郁寡歡,最終決定拿出一輩子的積蓄和一套房子用來啟動一個項目,剩下點捐贈給自己的圖書館。館長想要在臨終前寫完一本書,他曾是個合格的語言學家,自幼就對外星文明的語言系統充滿好奇,這書寫了將近一輩子,就差最后一步,外星人的語言。
所以館長拿著錢,拖著病怏怏的身子委托在星盤科研所的同學給他造一個小型衛星,還是欠下了一大筆債務,同學看在多年的感情上自掏腰包,預透支了近10年的科研工資,終于以1:20的比例設計建造出“知識號”,配備一個大天線,像是個打開的雨傘。館長因此多活了半年,直到看見衛星飛往外太空,興許在長睡不醒中夢見它一直飛到遙遠的銀河系邊緣,錄入各種星球和可能文明的聲音返回這里,那本書的結尾是這樣:
“我將跟隨我的希望,去尋找,去歡笑。”
但那個計劃失敗了。
因為距離問題,衛星要在離開小行星兩個月后再通過地面中心指揮打開天線,在那之前它一直像一把合上的傘。但當同學發出指令后,天線怎么也沒按照計劃打開,又經過幾個星期時間的重新建模模擬研究,同學發現了問題:
在知識號升空之前,負責運輸它的帝國衛隊心不在焉,路上數次顛簸,導致幾根骨架上的潤滑物質和氧化層在摩擦作用下被過早消耗。進入太空后有三根骨架因為冷焊效應和其他金屬部位緊緊粘合在一起,開啟裝置已經不具備能力將它打開了。知識號,變成了太空垃圾。
“這是我將慚愧一生的錯誤,如果我更注意一些......”葬禮上,埃布爾凝視著館長的墓碑,帶著哭腔對身旁不相識的警探說道。
“Hey,科學家。”米勒打斷了他。“這不是你的錯,你能造衛星,你能研究各種深奧的科學,但你忘了給運輸隊更多的錢。”
埃布爾艱難地透過眼鏡看向身旁冷峻的警探。
“接受吧,至少它到了外面。”
警探留下最后一句話,把一叢舒蘭擺在墳前,轉身離開了。
2
現在圖書館已經荒廢了,書籍散落一地,書架被小行星的年輕人拆的差不多了,他們有時候會跑到郊外舉行龔火派對,在米勒為數不多爛醉如泥的狀態下,他經常在蘆葦蕩附近聞到一股焦慮的火焰味道,伴著時大時小的歡呼聲,C2的夜晚少有寧靜。
米勒走進去,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的書籍,暗橙色的光暈充盈著圖書館,大廳的空氣里擠滿灰塵,像是過往亡靈遺留下來的喘息,跳蟲在角落里爭先恐后地分食幾只麻雀,警探嘗到一絲冷水的口感,水中有些尖銳的殘渣,他輕輕掏出槍,在走到地下通道口時解開了保險栓。
這個通道深不見底,樓梯像是在被黑暗一步步侵蝕,聞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死了,米勒打開手環的強光,看見盡頭有一扇開著的鐵門,門上有幾塊燃燒過的痕跡,他放慢了步伐,每走一步,身后的光亮就越淡。
Fatty,你最好不要騙我,米勒心說。
警探來到鐵門前,伸出手觸摸了一下上面的圓形痕跡,中心凹進去,圓的邊緣呈放射狀細小裂紋。
不好。
米勒訓練有素地舉起槍,強光手電瞬間點亮了門后的黑暗,他呼吸變得急促,腳下已是戰斗狀態的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