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領命而去,南康在廳中看了一圈,歉然說道:“本宮安排不周,唐突各位小姐了,中午的酒宴,南康自當罰酒三杯。”
聽南康如此說,在座的少女們窘色稍解,過了不到一刻,那柔媚的歌聲果然歇了下去。南康長公主這邊又到了幾家客人,正忙著與來人寒暄。在座的姑娘有熟識的,便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林紫蘇如今也算是貴女圈里的“名人”,幾位姑娘礙著禮節與她打了個招呼,便不再和她言語。
她覺得甚是無趣,就信步出了大廳,剛走到廊下,一個丫鬟模樣的宮女攔住她的去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說道:“大公主吩咐,駙馬近日在江南游歷,得了幾部孤本醫書。聽說姑娘家學淵源,若是無聊,奴婢可帶姑娘前去知秋堂一觀。”
這就是楊興堯的安排了吧!她也沒有多問,隨著那宮女走過一段抄手游廊,高高低低的踩過十幾個臺階,又沿著一條胡同朝內宅走了幾十步,轉過一道月洞門,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的池塘。
眼下正值初夏時節,池塘邊綠柳成蔭,池塘里的睡蓮長的茂盛,鋪滿了整個水面,如同一張巨大的綠緞在水中鋪開。
那宮女停下腳步,指著池塘對面的一座緊閉門窗的二層小樓說道:“姑娘,前面就是知秋堂。”
林紫蘇點了點頭,獨自沿著池塘邊鵝卵石小徑朝知秋堂走了過去,走到知秋堂門口,她吁了口氣,輕輕一推,那門便“吱呀”一聲開了,接著就聽到樓上傳來了一個極其虛弱的聲音:“可是林大姑娘到了?請到樓上一敘。”
聽到是楊興堯的聲音,林紫蘇心中稍安,進屋順手帶上門,沿著角落里的木梯移步上樓,就見楊興堯躺在一個躺椅上,旁邊立了一個侍女。
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楊興堯一張臉黑沉沉的,林紫蘇走近打量,發現他眼眶深陷,雙頰突出,比幾日前見到的更為嚇人,不由皺眉道:“你要是不想活了,何必再讓我醫治,如你這般,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治不了。”
因林紫蘇的到來,楊興堯本來還一臉喜色,聽她如此說,臉上笑容頓時一滯,問道:“姑娘這是說的哪里話?”
林紫蘇也不與他多說,先是從懷中取出針灸用的針包放在了身旁的小幾上,接著又從懷里取出一面小銅鏡,遞給了楊興堯,說道:“世子,你這幾日怕是都沒照過鏡子罷。”
楊興堯這幾日所念的除了自己的病情,一直在想著他未了的心愿,對自己的儀容倒沒怎么關注,每日里都是由下人收拾完便了。
這時由林紫蘇提起,他拿起鏡子看了自己的氣色,仔細端詳了幾息,竟笑了出來:“我楊興堯自負聰明絕頂,平日里積德行善也做了不少,還道老天會眷顧于我,呵呵,原來竟......”
他本就氣息微弱,這一番情緒激蕩,一口氣沒轉圜過來,忍不住地咳了起來。
這一下楊興堯咳得是驚天動地,銅鏡也被他摔在了地上,侍女慌忙將楊興堯扶了起來,撫著楊興堯后背順了好大一會兒氣,才讓他這口氣出勻,又慌忙從一旁取了一杯水喂到楊興堯口中。
楊興堯喝了幾口溫水,氣息終于緩了下來,發覺林紫蘇始終在冷眼旁觀,問道:“林大姑娘,你以為呢?”
“多思傷脾,世子”,林紫蘇拾起鏡子,直起身子坦然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聰明人也好,笨人也好,在上天面前,并沒有什么兩樣,不論你是世子還是百姓,都要經歷生老病死。我不知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不知你這幾日在胡亂想些什么,我只想告訴你,你死了,那也不過是一抔黃土,只有你活著,才會有心愿終了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