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凌問:“但同妖物結緣,會影響大道,師弟何至于此?”
“罷了,流溪不瞞師兄。”流溪是晏秋的表字。少年轉動輪椅背過身,望著廟宇門上迎風招展的紅綢,“與妖物結緣只是權宜之計,因為我聽說,若與女子共赴巫山云雨,便有恢復雙腿的概率……”
“師兄,你能明白嗎?”
晏秋深黑的瞳孔爆發出異樣光彩。
“那妖物不好騙,無論是獲取她的真心還是恢復雙腿,這一遭,流溪必須親自下場。”
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晏秋心中自我肯定。
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在人族,婚姻喜事是將一對男女捆綁在一起,從此形影不離,相互扶持。若是與妖物結緣,大抵也是如此。
她終究只是一個女子。
成親,只是為了讓那壞妖精為他盡心盡力而已。
說是這么說,等到了吉時,晏秋鴉羽般的長睫還是忍不住顫了顫。
這畢竟也是他第一次成親。
在荒郊野外的村落廟宇,滿室妖邪見證,新娘同樣是妖邪之物。
晏秋讓陸凌不要貿然出現。
而為了護佑師弟安全,陸凌攜劍藏在廟宇房梁之上,但凡妖物有一絲異動,他的誅邪劍便會蕩平世間一切邪佞。
這是陸凌第一次看見茯苓。
女子一襲絳色長裙,行走間裙擺蕩漾出滟滟漣漪,黑鴉鴉的長發披散纖巧的蝴蝶骨上。
她唇如激丹,腰肢曼妙,站在門外,朝著坐在輪椅上的新郎官微微一笑,美得分外招搖。
——無怪一向高傲的師弟愿意同她結緣。
目光落在妖怪新娘身上,陸凌不自覺這樣想到。
接收到來自房梁上的情緒波動,茯苓笑得更招搖了。
婚事一切從簡。
沒有高堂賓客,只有一尊石灰色的天尊雕像站在上方,滿目妖怪在旁觀禮。
伴隨著充當司儀的桃花精一聲——
“吉時到,請新娘進門。”
“噼啪——”
同一時刻,門外忽而卷來一陣陰風,霎那間劃過天穹的青紫色雷電仿佛將天都一分為二,晴朗蔚藍的天空轉眼間烏云密布。
大風乍起,草木搖曳,村里的老伯手按草帽看向天際,嗓音滄桑:“天降異象,必有大事發生——”
陸凌驟然看向門外,手指按緊誅邪劍。
天降異象,必有禍事。
但不止天幕出現異象。
“嘭!”
廟宇內,被扶起來的太清道德天尊雕像搖搖欲墜,轟然倒塌!
懸于門上的紅綢自燃成灰。
喜堂瞬間毀于一旦。
這一切都在昭示著這場婚事的不詳!
晏秋明亮的目光倏地陰沉下來。
為何天公不作美?
難道人與妖,真的不能結緣嗎?
他心中產生了濃烈的動搖。
但一轉頭,看到門外的茯苓,少年心臟一下下的,由輕到重激烈跳動起來。
往日種種閃過晏秋腦海,這壞妖精對他嬉笑怒罵,頤指氣使,但從來沒有真正害過他。
桃花精等妖怪都紛紛往外奔逃,恨不能立刻遠離險地。
茯苓卻看到,在恐怖的雷陣下,漫天煙塵中,少年一動不動坐在廟宇中間,束起的馬尾飛揚,發間緋紅綢帶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
終于,他緩慢而堅定的開口道。
“道家祖師在上,天地與諸妖見證——”
深黑的星瞳隨之落在茯苓身上。
茯苓沖他一笑,少年眸光乍亮,如同搖曳在護城河深處的蓮燈星火,他朝她伸出手,聲如擊玉,擲地有聲。
“我人族晏流溪今日迎娶妖族云苓——”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哪怕諸天神佛,地獄閻羅,也休想阻擋我迎娶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