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熬幾年,我找我家女婿問問,看有沒有有錢的,我幫你們看看啊,到時候你也跟著吃香。”
“打麻將,才多大,什么嫁不嫁的。”英子打著圓場,讓他們別啰嗦。
“真熱得干人,這破天這時候了還熱。”光膀子男人抹了把頭上汗,看了眼電風扇,嘴里不斷叨叨,“你家老李搞得什么破玩意,一點用都沒。”
我把書包放回床邊,默默走到廚房,從犄角旮旯找了個殺雞用的紅塑料盆,踮腳接了盆冷水,慢慢走到他面前。
他們倒是沒注意我,幾個人盯著麻將,玩得津津有味。我趁著將盆里的水一股腦潑向他,激得他發出比殺雞還慘的大叫,幾個老女人在一旁跟著尖聲驚叫。
我看著他:“還熱嗎?”
他抹去臉上的水,一把揪住我的衣領,瞪著眼指我,手指如利劍般抵住我的咽喉,把我勒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大罵:“小畜生你可是找死?”又從我手里抓過盆就往我腦袋上砸,砸得我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穩。
兩個老女人上來拉開我們,整個客廳被我這盆水搞得雞飛狗跳,閑言碎語吵得不停。英子一把掀翻了桌子,麻將牌就像散灑落的綠豆,落荒而逃,翻著綠綠的肚皮。
“都滾,不打了!”她大喊,終止了這場無厘頭的鬧劇。
男子抓起角落里的衣服,指著我說:“逼養的,老子不打死你。”老女人半拉半拖把他帶了出去。
天黑了,黑得透透的,可怕且無助,空氣中彌漫著隔壁家紅燒肉的香味,而我家,只聽得電風扇在頭頂搖曳的吱呀聲,還有絕望的氣氛。
“你也滾,滾回你房間。”英子指著我,“不玩了,你可滿意?”
我摸著頭,整理了褶皺的衣領,把凌亂的頭發捋到耳后,默默走回房間。英子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我也哭了,蹲在門后,抱著膝蓋,沒有一絲聲音。
晚上餓得不行,我去灶臺熱了昨晚的剩飯,扶起跌倒的麻將桌,將兩菜一湯端到桌上,喚英子一起吃飯。她紅著眼眶,看著我沒有任何脾氣,隨口扒拉了兩口,放下了筷子。
睡前,我想起黎落給我的信封,嶄新的十元大鈔從信封內滑在床上,兩張。
我攥著錢,想起死去的爹爹,想起那天我抱著黎叔叔痛苦的哭喊,想起黎落跑來告訴我死訊的表情,一切的一切,像跑馬燈一樣在我眼前閃過。
夜深了,別個院的狗兒都沒有了聲音,窗外的蟋蟀也停止了吵鬧,匍匐在草叢中,耍起了捉迷藏。我將委屈藏進黑夜,向星星說晚安,希望明天可以對我好一點。
熟睡中,我夢見了他,他抱著我,踩著厚厚的積雪往前走,身后留下一排厚厚的腳印,說是帶我看一個大大的驚喜。英子穿了件紅色的大棉襖,戴了副毛茸茸的手套,跟在身旁,滿臉笑容,溫柔地捏著我的臉頰。我真的有太久沒有再見過她的笑容,她笑起來格外好看。
這樣的夢,我不想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