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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便到了新年夜。
許久的許家小院,也迎來了客人。
韓謹柔和留在南江駐守的袁讓,劉世和傷已然好了許多的段宿,再加上奉命保護許落的展旭和溫平,大家齊齊落座,頗有過年的熱鬧氣息。
許落的求情到底還是起了作用,顧驍野沒有追究劉世和段宿,只是,他們須得隱姓埋名,便連醫館也不能再開了。
劉世的打算,是等開年后,段宿的身體稍好些,二人便一同云游天下。行醫采藥治病救人,倒也不必局限于一個小小醫館。
年夜宴上,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避免提到一個名字。
只是,在眾人離開后,許元明到底還是問了許落一句,“顧馳淵到底是死是活?”
是死是活,許落也不知道。
因為自從顧驍野命人將他從大牢放出來,他便被扔回了顧府。
他雙腿受傷,再也不是曾經的顧大人。
下人婢女自尋生路離開,更有無良的仆役卷了財物逃走,不知去向,留下顧馳淵在府里自生自滅。
聽來誠然凄慘,然而想起他當初的所作所為,似乎又不值得人同情。
許元明嘆氣,“還是去看看他吧,若是不幸死了,總還是讓人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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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馳淵并沒有死。
也不知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顧府原來的老管家留了下來,照顧他。
那管家是他外公府里的下人,在府里呆了好多年。
去年顧馳淵回慶州掃墓,見他歲數大了,一念之仁便帶他來南江,讓他做了顧府的管家。
這管家念著舊情,對顧馳淵細心照顧。
可是顧馳淵卻并不覺得,自己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顧驍野誠然沒有殺他,卻比殺了他更令他痛苦。
他的雙腿已廢,便連走路都不可能,成了徹徹底底的廢人。
若是沒人照顧,他活得連狗都不如。
一個人踟躕滿志時,很少會去想失敗了會如何。
他曾經告訴自己,他絕不會輸。
可最終他還是輸了,輸得一敗涂地,從云端跌落深淵,什么都沒有了。
曾經勢要奪回一切的野心,如今想起來只覺可笑。
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人心,只以為不擇手段,就一定能達到目的。
豈知公理正義,自有定論,而他終究栽在了他曾最信任的下屬手里。
一步錯,步步錯。
他被嫉妒與復仇的野心驅使著,看不清真正該珍惜該在意的是什么。
等他終于有所醒悟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韓卿卿帶著孩子走了,這個家,已經沒了。
他也沒臉,再去見韓卿卿和孩子。
顧馳淵目光落在桌上,那個小小的瓷瓶上。
瓶身上,有黑色字體寫就的三個字:思無涯。
這是劉世若干毒藥中的一瓶,顧馳淵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韓卿卿的房里。
他也不知道,劉世為何要給能致人死地的毒藥,起這樣一個意義悠長的名字。
但此刻,對于行動不便的他來說,卻正好能助他了結一切。
生不如死的日子,生又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