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甫朗與祝策私交甚密的事情還是傳到了其他人耳中,周源本就不愿離開武陵,如今徐甫朗還未正式上任就私自結交下屬,讓周源得了機會參他一本。
更重要的是,祝策想做的事情武陵官員沒有不知道的,不管是他從前的頂頭上司還是周源,都很清楚祝策這個人過于正直,想做實事。他們從來都沒有支持過祝策,因著祝策想要的為百姓好對他們來說是在斷送仕途。
武陵官場一向混亂,或者說有權力斗爭的地方都是如此。
周源多年的根基都在武陵,徒然離開會讓他損失許多,所以他抓準了這個機會想擠走徐甫朗。
只有祝策他拿不準到底該怎么辦,雖然他從未支持過祝策行事,但心底里也明白,如果祝策真的把事做成了,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武陵的許多市場都被江湖幫派把控,特別是水運,雖然有官家船隊,但大家都更愿意選擇那些幫派手下的碼頭,甚至之前護送歲貢到都城也是由遠垂渡出面。
他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緣由,官家船隊的人拿著穩定的月俸,名頭上也算是朝廷的人,哪里愿意如民間那些賣命的人一樣盡心盡力。
武陵的官家船隊年年都在虧錢,都靠著民間繳上來的地皮租金和稅費才能勉強追平,面上看著武陵每年往都城繳的各項稅費在各州城之中也算排得上名,但周源知道這背后都是靠著強征硬收幫派的錢。
荊竹門若是沒被滅也還好,老花刀年年上貢,他們的日子也好過。如今荊竹門被滅,遠垂渡獨大,偏生遠垂渡向來不會多給一分錢,還總是揪著朝廷下發的公文來說哪些稅收是可以免的。
周源不去動祝策,是想著等祝策從遠垂渡那邊撬開個口子,把城中的大小幫派都給滅了,到時候武陵自然和平。銀錢也好,人也好,他們想要什么都有。
武陵的大小官員聯合上折子到都城,全都是譴責徐甫朗的。這些斗爭圣人也不是不懂,只是徐甫朗突然被這么多人針對,圣人也只能趁他還沒上任,趕緊將他調往別處。至于周源這樣明目張膽的針對徐甫朗,他的仕途到此也就算結束了,只是周源多少也算王家培養出來的人物,不可能直接拔掉。
這些事情都是在徐甫朗轉調敦閩之后了安告訴柏逐昔的,彼時徐甫朗的第二道調令還在送往武陵的途中,但他已經知道自己不會再有機會留在武陵。
“實在抱歉,沒能為此事出力。”徐甫朗心中不好受,在柏逐昔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喝了許多酒。
“沒什么好抱歉的。”說到底他們也沒算到周源會這樣急不可耐出手。
只是這些事情本該早早計劃好,祝策在武陵這么多年,早就知道周源是什么人。他們都把事情想得過于美好,只覺得既然沒人阻攔便只顧著對付江湖上的人事就好,卻忘了魚龍混雜的何止是這個江湖。
“我們都想錯了,世間何處不江湖,又哪里囿于一群喊打喊殺的混子。”柏逐昔從他面前拿過酒來,有些無奈。
徐甫朗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手指伸進碗中沾了些酒,在桌面上寫了兩個字。
“誘買?”柏逐昔湊過去看了一眼。
“對,誘買,黑山石也被朝廷招安過吧。朝廷的招安其實就是誘買,與其費勁對抗其他幫派,不如先把那些小幫派都收到麾下,再以府衙的名義把那些人收入官運司。以如今祝九的身份,做這件事再合適不過。”
“的確是個好主意,越到最后,勢力劃分越明確。如今武陵船運以遠垂渡為首,不管其他幫派怎么鬧騰,都不會大過我的勢力。只要先他們一步將小的幫派安頓好,到時候就算那幾家聯合起來,先對付的也是朝廷。”
她想的當然不僅僅是朝廷,她有私心,一早祝策就知道。跟祝策合作,祝策自然要保證她手下的人在此事中不受牽連,事情辦完之后,她的兄弟們在官運司中要有正兒八經的身份。這樣互贏的事,她自然答應。
武陵歷任刺史,徐甫朗是唯一一個還沒上任就被調走的,有的是人看他笑話。但他自己似乎不是很在意,接了調令又走了。
他走的那天,柏逐昔在城外坡道上目送他的馬車離開。
這一去,此生怕是再不能相見,但在這武陵城中,始終留有這短暫卻又永恒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