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鄭天陽沒有繼續往下說了,她也不繼續追問,只是等待著一種絕望的氣息籠罩在餐桌上——她覺得自己要失去他了,在失去彭景竹之后。
但是自己真正擁有過這兩個人嗎?他們只不過是自己二十幾年的人生路上的一個路標,當提到這兩個名字的時候她會帶著遺憾和幸福想起一段時光,最后他們還是以個體的方式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徹徹底底和自己錯過。想到這里,她才真的感覺到一個人的恐懼——從有了第一個男朋友之后,閘門被打開,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泄漏,必須要找到另外一個容器來裝載自己溢出的情緒了。
她隱隱地感覺到彭景竹那天和鄭天陽在回家的路上說起過什么,自從那次,鄭天陽對自己的態度似乎發生了一點點熹微的偏移,她心中的水平線已經感受不到嚴絲密合的默契了。但她不知道從哪里問起,是從那場婚禮,還是上次的海島?
也許她自己才是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
這一想法就這樣深深地纏繞著她,她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掙脫。雖然已經是深夜了,她聽著核桃輕微的呼吸聲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你會聽你父母的嗎?”她猶豫著發了出去,明明知道這個點鄭天陽已經不會回復了。她總是這樣,當面的時候很多話都無法說出來,似乎只有隔著屏幕才能感受到一點安全感,那種對對方的回答可以作出隨意表情和在衡量之后再作出回應的安全感。
出乎她意料的是鄭天陽很快就回復了,“但是你父母不是也沒有同意嗎?”雖然他還是像往常一樣把責任推給了自己,他倒是沒有說錯。她又一次回想起自己在家的時候母親急匆匆地把各種男生的照片往自己手機里發的樣子。
如果那么難,還堅持什么?
她的困境沒有隨著黑夜的消散而結束,相反,太陽升起的時候她才真正地迎來了挑戰。
早上她剛剛踏入公司的大門就感覺到了一股奇怪的氣息在同事之間流傳著,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拍了拍隔壁的九毛的腦袋,“誒,今天怎么了?我怎么感覺這么不對勁?”
九毛伸出腦袋,“你不知道啊,老板和主編又吵架了,這個主編又要走了。”
“走?這才剛來多久啊?”她皺了皺眉頭,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段被當工具人的時光,雖然是被趕鴨子上架趕上去的,心里的壓力也一度讓自己的荷爾蒙失調,但是心里莫名地又有一點憧憬,當時做臨時主編的時候她只是個愣頭青,在經過那段時間的實踐和之后的經驗積累,她突然有種不切實際的野心——或許她也可以當那個正式的主編。
“那這個主編走了之后老板有說新的安排嗎?”她帶著希望問了問。
“不知道,應該內部競爭吧?應該今天開周會的時候會說。”
“內部競爭啊...”她最討厭“競爭”這兩個字了,從小時候她就是那個競爭失敗者,“失敗”的標簽從她小學貼到了大學,看來在職場也消停不了。但是原本沒有那么想要的“主編”的頭銜,在“競爭”的刺激下成為了她的白月光。
開會的時候老板果然重新提出了這件事,他讓每個想競爭的人像找工作一樣向他的郵箱投遞簡歷,他會挨個面試之后再作出決定的。這一流程一下子打消了她的積極性。長大以來,受到身邊人的影響,她一直都把內心的“奮斗逼”隱藏的好好的,認為顯露出自己的野心是可恥的:競選班干部的時候不上臺,有什么比賽不參加,就算心里饞得要命,嘴上也要說出不屑兩個字,只有這樣她才能名正言順地融入集體當中。
這次呢?作為一個成年人,她的選擇呢?
回家的時候她和核桃無意間聊起這件事,核桃劈頭蓋臉就把她訓了一頓:你有病啊?為什么不投簡歷?
“這不是覺得怕別人知道之后不好意思嗎?別人會覺得我不自量力。”她訕訕地笑了一下,但她說的是實話。
“這有什么?如果真不行就繼續當編輯咯?”
“那別人看見我失敗了,不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嘛。”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失敗就是自己現在不行,不是永遠不行。”核桃總是那么開朗,她更確定自己喜歡核桃了。
她被核桃逼著打開電腦,按下了“發送鍵”,在那一刻她突然覺得有一種踏實的感覺,也許是過去的這段時間的生活對她來說太虛無縹緲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根該立在哪里,從這里開始,她慢慢摸到了方向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