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賞賜只是九牛一毛,以權經商也不普遍,而貪污受賄終究是嚴重違法行為,時刻有可能因此鋃鐺入獄甚至丟掉腦袋。
最重要的,還是以避稅為支撐點的廣為占田,和常例錢兩大途徑。
憑藉這兩大途徑,明朝官僚的實際收入極其可觀。
明代官僚有免稅特權,故而中進士任官之后,就會有大量人來投獻土地,而明代官僚們也都是兼并土地的老手,因此獲得的地租收入,足夠大多數官僚衣食無憂。
這固然也是損國利己之為,但如果說貪腐是徹徹底底的黑色收入,“常例錢”就是名副其實的灰色收入。
常例也是搜刮民脂民膏,也是不合法的收入,但卻是大明王朝從上到下都心知肚明,人人都拿錢的收入。常例雖不合法,但久經實踐,已經形成國家機器運轉中的潛規則,拿這份錢,人人心安理得,也不會冒有掉烏紗帽的風險。
誰若拒絕常例,譬如海瑞,反倒要被看作是不遵守游戲規則的表現。
明朝的常例自州縣到閣部,無所不浸染其惡,但它的深根長在帝國統治機器的最下層——胥吏。
明朝政府的基本運轉掌握在胥吏手中,特別是與百姓最為息息相關的刑名錢谷,往往操持在胥吏手中。
這些胥吏沒有上升的希望,自然汲汲于倚仗手中權力肆意尋租,百姓稍有不從,可能面臨家破人亡的后果。
故而被搜刮的民脂民膏,實際上第一層先進了胥吏的腰包里,不少書手衙役賺的盆滿缽滿。
胥吏雖然能對一般人民作威作福,但在頂頭上司——州縣官面前卻像一只螞蟻一樣。留下自己的那份,更大頭的要獻給知州知縣老爺。
在淳安知縣任上拒不受常例的海瑞,詳盡地記載了淳安縣的老爺們應收的常例清單:夏絹銀一百六十兩。太府如數,受否在人。秋糧長銀二十兩。折色糧銀四兩。農桑絹銀十兩。鹽糧長銀十兩。夏樣絹八匹。太府如數,受否在人。農桑樣絹四匹。太府如數,受否在人。清軍匠每里銀一兩。審里甲丁田每里銀一兩。直日里長初換天字下程一副外,白米一石或五斗,八十里皆然。審均徭每里銀一兩。經過鹽每一百引銀一錢,每年約有五萬引。太府如數,受否在人。住賣鹽每一百引銀一兩,每年約有七千余引。樣漆一百觔,太府如數,受否在人。柴薪馬丁家火,每一兩收銀二兩。起送農民罰紙二刀,納銀五錢。本府罰紙二刀,納銀八錢。吏撥缺罰紙四刀,納銀一兩六錢。受否在人。收各項錢糧每一百兩取五兩。造黃冊每里銀二兩。催甲每里銀一兩。俸米每石折銀一兩。出外直日里長供應并店錢人情紗緞。
區區一個正七品知縣,一年的常例收入居然可以達到2700余兩銀子,幾乎十倍于正一品的年俸。
各州縣常例的種類和數量雖有不同,掊克的比例卻是一樣的驚人。
淳安尚是山區小縣,如若到了富庶之地,縣太爺的常例更為恐怖。
如松江府的華亭縣,知縣一年僅直接索要的常例就有兩千余兩,縣太爺們“有需索常例、火耗,交際饋儀,與一府各衙門吏書、皂快,指為奇貨,動輒干求,有不如意即怒目嗔詈”,等于是直接向胥吏勒索常例。
這正是變本加厲地逼迫胥吏敲骨吸髓,把老百姓逼到絕路。
州縣索胥吏,府道索州縣,督撫、二司索府道,層層加碼。
地方官升職與否,全看上司臉色,故而這筆常例數額巨大。
但地方官在一級級樂此不彼地收黑錢的時候,很大一部分還要流向京官們。
明代地方官有各種層出不窮的斂財手段,故而個個賺的盆滿缽滿。
京官地位雖高,但油水不多,就不免過的清貧。故而對于地方官的孝敬,就格外看重,甚至明目張膽地向地方官索取常例。
如若地方官在京中有援,則升職會順利很多,因為這點,每遇入京,地方官必然“盛輦金帛以奉京官”。
不光是那些完全倚仗外邊孝敬,否則就只能喝西北風的中下級京官,即使是部院堂官,也做不到愛惜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