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啟皇帝對袁崇煥這份奏疏的批復詳細摘錄是:“得旨:向以防守方殷,故著從容議行。但向后作何給授,使軍民不相妨?作何分撥,使農戰不偏廢?作何演練,使農隙皆兵?作何更番,使營伍皆農?作何疆理,足以限戎馬?作何收保,不致資盜糧?一切事宜,該撫悉心區處具奏。這本內說,奴子不降,必定成擒,諸臣諸不樂聞。以朕計之,奴未必降,降不足信也;戰必能勝,勝無輕談也。蹈實而做,需時而動。正也,奇在其中矣。該撫饒為之,亦善為之。”
這里天啟皇帝對袁崇煥的大話以及給魏忠賢拍馬言辭沒有絲毫順應,相反針對他的大話吹牛,接連發出了六個排比質問。
這一連串極為具體的質問,把袁崇煥的牛皮戳的體無完膚。
而且最后更是明確告誡袁說:“以朕計之,奴未必降,降不足信也;戰必能勝,勝無輕談也。”要他還是老老實實做好實事再說,少來這些大言不慚的把戲。
這份批復只能是出自于天啟皇帝自己的手筆,那些閣臣誰敢在一份對魏忠賢諂諛獻媚,歌功頌德,報告形勢大好的奏疏的批復中,對魏忠賢只字不提,反而大潑冷水?
而魏忠賢對一份邊臣,領兵官員給自己拍馬奉承示好的奏疏,只會趁熱打鐵,籠絡唯恐不及。又怎么會如此不解風情的澆冷水,言辭訓斥。
只有天啟皇帝自己,才會給出這樣的批復。
而這個時候的天啟也不過才21歲而已,嘴巴上的毛都還沒有長齊。
說明天啟皇帝朱由校的思維周密程度,頭腦清醒冷靜,都已經遠在中年人的袁崇煥之上了。
天啟四年的時候,毛文龍的一份塘報里提醒政府,自己接到情報后金和蒙古人勾結,有繞道薊鎮攻入關內的圖謀,需要嚴加提防。
《明熹宗寶訓》卷四一段,天啟皇帝給內閣的訓示,恰好就是天啟皇帝對毛文龍塘報的反應,顯示出他對毛文龍情報的高度重視:“上諭內閣,朕覽登萊巡撫塘報,準平遼總兵官毛文龍揭前事。為屢獲活夷,斬首級,得獲韃馬夷器等件。雖功微小,實挫賊鋒。其復遼之基,端在斯乎。朕心豈不嘉悅。外呈稱奴酋與親信奸人李茂隆等,晝夜商議,欲以賄買西虜,更換旗幟,借路潘家口等處,進攻謀逆。朕思奴酋所謀,其志不小,更甚于昔也,倘以假道長驅,為害非淺,是以朕不無東顧之憂。卿等傳示兵部,作速馬上差人前去傳與樞輔,總督鎮巡,當詳計塘報,作何料理?作何策應?籌度周全,務保無虞。其沿途各路,并東征將士,俱要仔細防御,謹慎備嘗。及各隘口守把將官,都要晝夜不時防守。還仔細盤詰進貢出入進攻夷人,其中恐有奸細夾帶情形。仍傳戶工二部,并專督遼餉等官,詳確毛帥,如果缺糧乏器真情,并撥船及應用器械,一并速發解去軍前應用,不得遲滯,有誤軍機,責有所歸。特諭。”
而當時天啟皇帝的老師孫承宗的反應卻是很麻木遲鈍:“奴狡而計穩,必不出此。又恐關城謂虜由他道,便可緩防,以為聲東擊西之計。舉世不言復遼,獨我皇上自為社稷遠計,不忍高皇帝百戰土宇,頓壞于逆賊。舉世要省兵、省餉,而皇上特敕接濟文龍,此恢復之大機也。”
兩相對照之下,顯然天啟皇帝的見識比起他的老師孫承宗要更高明一些。
從天啟二年以后,后金不但不能再前進半步,反而不斷退縮,并非偶然,更不是什么天啟皇帝運氣好。
天啟皇帝朱由校重用魏忠賢打擊東林黨的原因也不是亂來的。
至于從天啟四年之后,熹宗重用魏忠賢對東林黨人進行嚴厲打擊,這個恐怕不能完全說成是受魏忠賢操縱愚弄的結果。
一定程度上天啟面臨和他的爺爺萬歷皇帝同樣的問題,那就是大量以正人君子自命的文官,成天在那里慷慨激昂的吵架,這樣下去的話,國家的行政效率會越來越低下,以及人事牽掣造成的內耗確實太大了。
天啟確實也頭疼的很。
天啟二年二月的時候,明熹宗實錄里有這樣的記錄:“上諭吏部都察院:朕覽科道官,屢疏紛囂,全無正論。遼左繼陷,皆因經撫不和,以致官民涂炭。朕深切驚憂,昨張鶴嗚慷慨自請視師,具見忠義為國。江秉謙妄言亂政,已從輕薄罰,今又結黨瀆奏,各逞已見。不恤國家之急,臣誼何在?爾部院便傳與大小各官,以后務要虛心,協力共圖宗社大計。將當行事,務著實整理,毋事空言。再有仍前亂言,溷淆是非的,決不姑息。”
當時遼東剛剛潰敗,全遼喪失,而那些言官們還在不停的爭吵,十六歲的天啟皇帝實在是不堪其擾,只能訓斥他們別再吵了,現在國事都危急到如此關頭,你們還要這樣爭吵不休,究竟是在干什么。
過了兩個月,事情還是沒有好轉,那些官員還是成天說空話,噴口水,扣帽子,亂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