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李魚盤膝而坐,面色寡淡,意守冥冥。
“瞑目內視,與神通靈,不出言,與道同,陰陽相覆天所封。
“長生之術可開眸,子無強腸宜和弘,天地受和如暗聾......”
記載于《胞胎陰陽規矩正行消惡圖》之中的大道真文一一流淌過心間,李魚守神于內,如胎兒般柔和無欲,觀想出一副十二地晝圖來,自身則處于酉位。
酉,秀也。秀者,物皆成也。
是故畫像十二重,正者得善,不肖獨兇。
天地運行,天常下施,其氣下流;地常上術,其氣上和,兩氣交于中央,以成中和,生萬物,天地內明而外暗。
李魚心神默誦《胞胎陰陽規矩正行消惡圖》,肉殼則自然而然地運轉《重道延命方》中的服氣之法,二者相依相成,引動一股朝霞之氣自虛空漫來,化作一道略帶赤黃之色的氣流被李魚吸入口鼻之中。
隱隱約約間,他背后浮現出一尊華容婀娜的神女,神女羅衣如霧,氣若幽蘭,轉眼顧盼之間流出奕奕神采,光潤玉顏。
神女一手托舉,周圍天地元氣如蜂擁般匯聚而來,在她掌中化作三枚晶瑩剔透的丹丸,其上神光離合,乍明乍暗,如汞珠般晃來晃去,內里閃爍著一點星芒。
李魚忽地仰頭向天一吐,一道白氣直貫天靈,約有三尺來高,將那三枚丹丸一卷而入,復歸于李魚自身。
三枚丹丸入體,李魚面色一紅,只覺一股精純的天地元氣瞬息沒入四肢百骸之間,竟然全身血肉都隱隱脹痛。
他連忙從地上一躍而起,拉開架勢,配以導引之法進行消化,方才壓下了那股氣滯之感。
一整套熊經鳥申的套路做完,李魚額頭已是濕潤一片,渾身熱氣騰騰,在這冬日之中顯化出一片云煙,中有芝蘭之相,如羽衣鶴氅般加諸于身。
此時他背后的神女早已隱去,只留李魚一人立于中庭之間,有東風吹拂而過,傳來春日復蘇的氣息。
“以神祇之身配合行功,效率果然大大提高,而且還能助我穩定心神,不被外界扭曲的元氣大海所干擾。”
雖然功行見漲,但李魚面上卻殊無喜色,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并不為其開懷。
“只是哪怕有神道身守護,我仍不能度過道劫,只能憑著《胞胎陰陽規矩正行消惡圖》中的胎息觀想法硬抗了。”
自那日起與都城隍發生了沖突,李魚便再沒有拜訪過輔德王的神域,就連尚未結束的講道環節也被他鴿了,整個人只是待在城隍廟中一味苦修,功行不輟。
對于他這種無聲的反抗,輔德王卻不作任何反應,頗有一種大人看小孩子耍脾氣的意思在其中,隨便他怎么做。
而輔德王話語中隱隱透露出來的意味,卻進一步加重了李魚的道劫,讓他每每行功時便有內魔從生,引他墜入幻境,夢回故鄉。
李魚自己也知道,若他堅定心思,將穿越前的世界視作大夢一場,以眼前所見這武朝天下為真,并堅定不移地相信此事,那真幻之辨自然結束,道劫可渡。
但李魚他心中,還是放不下。
“再這樣下去,這便是我心中執念了。”
執念一點,堅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也。倘若李魚一直堅持下去,對于故鄉的眷戀之念對他是好是壞,誰也說不清楚。
李魚心中縈懷,在中庭之間隨意踱步,不知不覺間便出了庭院,來到了城隍廟山門之前。
回首看去,城隍廟坐北朝南,附陰抱陽。獻殿、正殿和寢殿俱都開始動工修繕,就連輔德王本人的神像也被撤到了西廂房中,準備重鍍金身,再復神祇榮光。
按李魚所知,此次蘇家出錢又出力修繕城隍廟,打算重新翻修一下最為重要的三座大殿,其中獻殿屆時會以灰瓦鋪頂,而正殿和寢殿則做成重檐的九脊殿制式,脊獸的數量和種類則按都城隍一品神道王公的規格來做。
屆時還要浮雕琉璃頂,雕龍刻鳳,彩繪描金,總之花費絕對不小就是了。
不過眼下的城隍廟中,除了李魚之外卻是再無一人,就連蘇家提前送來擺在庭中的幾缸荷花,也是殘枝敗葉,只余幾叢枯莖探出水面,水凝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