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喬木,不可休息。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游女,漢水之神也。言漢神時現,不可求而得之。
唐人李善為《文選》注時,先引《韓詩》提及“游女”,后又引《薛君章句》為“游女”作注。
再之后,復引劉向《列仙傳》稱:“游女,漢水神。鄭大夫交甫于漢皋見之,聘之橘柚”。
《韓詩內傳》記曰:鄭交甫遵彼漢皋臺下,遇二女,與言曰:“愿請子之佩。”二女與交甫,交甫受而懷之,超然而去,十步循探之,即亡矣。
此間之“亡”,乃“喪失、丟失”之意。
此文大意為鄭國大夫交甫游于漢皋臺下,忽見二女,見其佩兩明珠,大如雞卵,心向往之,遂以橘柚之詩聘之,二女回之以桔橙之詞,手解佩以與交甫。
交甫受而懷之,即趨而去,行數十步,視佩,空懷無佩。回顧二女,亦然不見。
故《焦氏易林》評之曰:“喬木無息,漢女難得。禱神請佩,反手離汝。”
看見游女廟的那一瞬間,李魚很快回想起了種種有關對方的記載,以及對于其生前身份的猜測。
從一應記載來看,游女這位漢江水神,不但辯口麗辭,巧善歌笑,步塵無跡,正立無影,而且尤擅幻術,似乎與傳說中與周昭王同淪于水的東甌二女有著分不開的聯系。
若是這位古老的神祇同輔德王一般仍存于世,李魚在此大肆收攬信仰,鬼知道會不會觸怒游女,貴為漢水江妃的對方又會作何反應。
要知道,漢中可是最早祭祀這位江妃的地帶之一,《水經》云:沔水出武都沮縣,注云“東南注漢,謂漢水”,故祠之漢中。樂產云“漢女,漢神也”。
李魚如今若是插手這漢江信仰之事,無異于太歲頭上動土,以卵擊石,自不量力。
但方才他從窗牖之中向碼頭正北游女廟所在看去時,只見寺中死氣沉沉,黑燈瞎火,不曾有半點神光氤氳,比之數月前的邰城都城隍府還多有不如,似乎并無神祇垂目于此,仿佛漢水江妃如今已然消逝在了歲月當中,未曾留下任何后手,只余聲名傳唱人間。
當然,也不能排除對方如過去的輔德王一般正在沉睡的可能性,是以李魚才有意往游女廟一探,見機行事。
若是這位神祇仍然醒覺,只是主動割裂香火聯系,冷眼旁觀人世變遷,那李魚權當是拜見神道前輩,上門求教。
若對方如今處于沉睡當中,不問世事,他亦會默默離開,與江妃井水不犯河水。
雖說有些不敬,但最好的情況自然莫過于游女本人鴻飛冥冥,此世再無蹤跡。這樣的話,李魚便不再客氣,這三千里漢江上的船商水手信仰,他也就厚顏收下了。
他自認并非什么道德完人,不過一個中上水準總還是有的。
......
次日清晨,李魚做完早課,洗漱了一番,將蘇家所贈的道衣大褂拿出來一一換上,嚴整衣冠,準備往游女廟一行。
滿發蟠髻,內外圓領,一身天蘭色的三齊帶擺道袍,頭頂偃月黃冠,青鞋白襪,風度翩翩,任誰來看了都要稱贊一聲:好一個布襪青鞋弄云水的清逸道人。
為了打探清楚游女神的情況而又不至于立即引發沖突,李魚經過一番思考,決定偽裝成一個游方的云水全真,叩門掛單,借此機會探查一番。
于是從客棧中出來,沿著青石板路一路向北,不多時便來到了游女廟前。
到了近前,只見小小一座四合院中別有乾坤,門廳前尚有一座小院,此外另有正廳、廂房、偏房和天井。屋面為硬山式,蓋以小青瓦,瓦頭則用白灰堆塑成四葉花瓣,卷草花紋滴水為土坯燒制,山花上堆塑以游龍為主的如意云紋,大有騰云駕霧、倒海翻江之威猛。
門外的廟額上是古舊斑駁的游女廟三字,天井樓上掛著的匾額則書著“有求必應”,只是見其上灰塵不少,想來也是多年未經打理了。
李魚站在門口,通過敞開著的大門將內中景致看了個一清二楚,這才扣響門扉,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