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繼成康之治,勵精圖治,意在開創姬周盛世,然而恰逢南方諸國叛亂,雄心壯志腹死胎中,于是接連行東征南巡之舉,大勝之下又滋生驕縱之心,于第三次南巡得勝歸來時沒于漢江之中,自此“王道微缺”。
李魚本就是歷史專業出身,如今機緣巧合走上修行之路,又經歷時空變幻這等常人難遇之事,更能親眼見到武朝這等近千年前的古老朝代,心中自然有一分歷史興亡盛衰之感。
雖然他一開始寫《游女祠》自詡只是對于漢水江妃的一份試探,但指落粉壁之上,倒也有幾分真心流露,不自覺露出了些許真情實感來。
“好詞!上片寫景,凄涼蕭瑟;下片抒情,吊古傷今。詞風清麗婉約,哀感頑艷,格高韻遠。似有一種超越宇宙的悲涼之情。”
突然,李魚背后傳來一聲輕喝,還夾雜著幾聲濃重的喘息,他不為所動,略略轉身,正見那駝背病僧智高隆然伏行而來,扶著門框站直身子,一雙渾濁的老眼盯著墻上字跡看去,邊看邊嘖嘖稱奇。
“先不論下片抒情文句,老衲以為,道長此篇妙就妙在上片‘斷霓’二字,謂殘陽倒映江中猶如一段虹霓,讀來躍然紙上,令人嘆惋。”
智高瞇起雙眼,努力挺直身子,一副詩癡樣子,陶然其中:
“殘陽映江浪,余暉化虛虹。若是老夫寫來,定要用一聯五言詩方能寫明此時此景,而道長僅用七個字便勾勒出此副景象,果然有大才。
“只可惜如今正是白晝,未至黃昏,不然殘陽如血,廟中陰陽離合,道長再作此詩,更好不過。”
李魚被對方的一番馬屁拍的有些尷尬,這一句乃是納蘭容若原句,他最多只是將原句中的“海”改為了“江”,以貼合漢水景貌。智高這些吹捧,實在讓他無法受用。
于是干咳一聲,轉移話題:
“師丈有病在身,如何還到正殿來?莫非是尋貧道有事?”
智高搖頭笑道:
“并無大事,不過是今夜有一場文會,本來想問問道長可要參加,如今既然得見這首《游女祠》,哪怕道長不來,老衲也是要拉著道長走上一遭的!”
“不知在何處舉辦?”
李魚心中失笑,沒想到眼前這病歪歪的老橐駝,竟然還是個附會風雅的。
——“橐駝”者,出自柳宗元的《種樹郭橐駝傳》,以作駝背之人的代稱,略有褒意。
智高聞言答道:
“今夜恰逢月朏哉生明之夜,老衲有幾個好友將至,為方便起見,便定在了這游女廟中,日落西山后開始,月上中天時散去。
“可惜了,若是道長能在文會開始時再作這篇《游女祠》,說不得我等這場朏夜文會也可留名青史呢!”
卻是還念念不忘李魚這首浣溪沙,不住回味。
“師丈的好友?”李魚心中笑意更濃,面上卻不顯分毫,似是漫不經心道,“師丈與友人選在此處,莫非無有忌諱?”
“忌諱?”智高聞言一愣,轉眼便見那尊慈眉善目的游女神像,又看了看自身衣飾,于是恍然大悟,“老衲雖然是沙門弟子,卻也無甚拘束。似江妃這等外道天神,老衲只要不誠心參拜,單純借此地會客,便不礙皈依學處。”
李魚點頭表示了然,他曾經與光濟探討過類似問題,即僧人會不會參拜城隍土地這等中土漢地神明。
按光濟所言,既然皈依了三寶中的佛寶,便不可以再皈依外道天神、鬼及“非人”等等,而各類民間廟宇中所供對象,如城隍、土地等,有些以佛門觀點看來,屬于天界眾生,其福報及能力比尋常僧人大得多,亦然有能力令供奉者得到些許利益。
然而,天界眾生仍然被縛于生死六道之中,自身都難以解脫,更不可能救拔人于苦海之中,是以不堪僧人皈依,只得平輩論交。
而那些屬于餓鬼道轉生的無名小神,更不必提。
不過他想問智高的卻與此無關,而對方所言倒也讓自己心中有了底,于是不再發問,只是心底搖頭道:
“原以為是個滿口血腥的蠢材,卻原來是個荊棘嶺上談詩論文的夯貨!
“只是見其這副作態,想來游女神是真的不存于世了,不然也不會看著這老橐駝在自家神廟里晃來晃去而無動于衷。
“慈悲慈悲,這三千里漢水信仰,貧道就厚顏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