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時不短,回到皇城已然天明,姒黎遁落在中宮,正殿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內設一立象人面紋七鼎六簋銅鐃,方圓玉檀桌上翡翠觴、金足樽,食如畫、酒如泉。
景之輝煌委的令人咋舌,若非知情者,還真看不出來皇后喪子,究竟是何等喪心病狂,才不惜以骨肉做宮斗的籌碼。
而這一殿奢靡中陰氣沖天,姒黎直接無視那三三兩兩死于皇后手里的怨魂徑入內殿去,當初皇后派人請她時并不想理會,要知道生人擅闖幽冥已是大罪,搶魂還陽更是罪加一等,罰之十八獄大刑永不輪回,她不是菩薩,沒有普度眾生的慈悲心。
當然了,她有私心。
疊嶂爐透出的濃香甚是嗆鼻子,皇后倚在搖籃榻邊掩面輕啼,絲絲香霧穿過她的峨鬢,卻拂不走她眉宇間久浸深宮的哀怨,而榻里正是早已沒了聲息卻被她偽裝成熟睡的兩個兒子。
宮娥早都被屏退了去,姒黎也就無所顧忌,直接現身行禮。
皇后被她嚇了一跳,遂轉驚為喜,急急追問:“黎法師,可是本宮的皇兒有救了?”
她鬢間的鳳釵晃得刺眼,姒黎偏開目光走到搖籃榻邊,雙指捻并結了個印結,另一手轉動著指間玨,再繞一圈就勾出了兩縷細小的魂魄。
皇后肉眼凡胎瞧不得,只瞅她二指像捻著個什么東西,逐個往她兒子額間點了點,這樣反復來回了七次,又換了另一種看不懂的動作重復三次。
少頃,就聞得襁褓中傳來一聲嚶嚀。
“兒啊!”皇后喜極而泣,瞠目望著兩小兒一臉不敢置信。
姒黎收了法退到一旁,面色有些為難,皺眉道:“二位殿下魂體尚不穩定,恐怕…今后還需娘娘勞心一番。”
此言一出,皇后果然不放心,連聲音都尖的有些刺耳:“魂體不穩?這…不會出什么事吧?黎法師,不如你在宮中多留幾日,務必確保本宮的皇兒徹底無恙呀!”
姒黎就等她這句話呢,假裝思忖了片刻才點頭:“好吧,救人救到底,民女就多留幾日,全力治愈二位殿下。”
此番答應替皇后辦事只是為了借口留在宮里,趁機摸去皇室宗祠找天帝廟入口,師父坐化前再三叮囑過一定要找到天帝廟,雖不說為何,師命如山,只敢謹遵。
“那就勞煩黎法師。”皇后大喜之余,喚來心腹宮娥厲聲吩咐著:“將偏殿打理出來,請黎法師下榻,好生伺候著。”
末了又附耳低低警告一句:“把她藏好,不許任何人接近偏殿,這幾日若有妃嬪來請安,全都不見,若敢泄露半點,本宮屠了你全族!”
姒黎看她唇語就知道她說了什么,睿皇最忌諱有人勾結術士,雖然皇后請她進宮是為了救人,但在多疑的睿皇眼里必定是謀逆大罪!不過到底是皇后啊,動不動屠人全族,有時候手腕太狠也并非好事。
宮娥顯然已經習慣了皇后的狠厲,諾諾應聲領旨即請著姒黎去了偏殿,又呈上七葷一素、一茶湯,姒黎僅用了茶湯便去沐浴更衣,重新梳妝,畢竟才從冥界回來,該去去晦氣。爾后摸出個紙人置于榻上,施道替身術讓它變幻成自己的模樣,這才縱身遁去。
皇室宗祠與普通人家截然不同,到處窗明幾凈,四面通風,還有三兩宮人在打掃擦拭,并無陰森之景,姒黎施了隱術與宮人擦肩而過,徑直穿墻進了神壇。
神壇里倒顯得怵目陰森,昏昏默默,半點火燭略照,一束青煙淡彌。姒黎兜兜轉轉摸了半天,終于發現一道暗格,不過心思謹慎并未憨直觸探,而是施術從燭臺上掐了一指火光,再往那暗格里甩。
等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什么機關都沒見觸發,那暗格也紋絲未動,此時隱術也恰好失效,姒黎剛一現身就聽見身后傳來一種極其炸毛的怪笑,不似人聲。
回頭輒見一手持三叉戟的魑怪,那模樣若龍而黃、獅面獠牙,盯著她嗚哩哇啦亂叫說什么也聽不懂。
魑怪喜食人,多居深山,怎會出現在皇家神壇這等神脈之地?況這魑怪不似尋常山鬼,甚至比冥府陰官騎的那種更兇猛,若能奪得此怪精魄,必可大漲修為。
不過姒黎仍是決定先問清楚,若這魑怪是神壇守護靈,貿然殺了反而不妙,于是掣出山文鳳戟,厲聲斥問:“你一只魑怪,為何在此?”
魑怪以為這小女道是人皇請來收它的,因為它根本不是什么守護靈,而是誤入神壇的野鬼,賴在這宗祠里吸食皇家供奉,當即二話不說就揮起手中三叉戟,頓時揮出一大波獸群虛影咆哮著撲面而來。
姒黎趕忙躍起還擊,手中鳳戟還未落下,就見眼前閃落一道黑影,隨之彌漫出一股強大的法紋浮動沖散了獸影,硬生生將那魑怪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