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散云恰昏,天際霞光綻,一輪金烏照乾坤。
宮中崇閣巍峨,瓊樓疊嶂,玉蘭繞砌檐扉,琉梯玲瓏而鑿,石獸合護宮院,金龍蟠棲殿堂,迢迢復道縈紆,宮人班列穿梭。
金鑾大殿瑞靄氤氳,香爐中沉檀叆叇,堂上珠簾聳卷,朝臣敬跪白玉階前,但聞一聲朝鐘震鳴,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睿皇端坐在龍榻,腳踩雙龍戲赤靴,身裹玄色龍纁裳,頭冠十二旒,鬢垂允耳珠,讓人不敢直視的龍威正好掩蓋住他的惴惴不安。
朝臣序品排班,為首的超品貴胄間,召樹文踏出百官列外,俯伏金階,高擎牙笏,奏道:“啟奏父皇,兒臣特薦一位得道法師,可破宮中奇案,現已在殿外等候覲見。”
因著心情好聲音也氣足許多,若此番姒黎能降得邪祟,父皇定可記他大功一件,幸好太子昨日受驚告病未朝,否則他還得煞費一番心機引薦,斷不會如此直接稟奏。
睿皇尚未開口,七皇子倒冷言相譏:“三哥,父皇廣召法師捉鬼未遂,三哥又何以尋得,輒敢兒戲擾了圣心?”
他這三哥乃太子一黨,一有機會便逮著添堵,睿皇自然曉得這幾個兒子暗戳戳的小動作,偏眸不冷不熱的掃了一眼平日寡言少語的老三。廢妃之子,寸有所長不過爾爾,埋沒在眾多優秀的皇子中,他倒忽略許久了,眼底不由滲出幾分關懷。
龍口一張,就有宦官高喝:“宣:法師覲見!”
逾時,一襲翩翩驚鴻姿應聲渡現,那容貌腮凝鮮荔,眸同璧珠,唇不點似含丹,眉不描若橫翠,恍若天際瑤光,劃掃去滿殿君臣的枯乏倦意,皆是為之一振。
右列超品爵中,召璟玄半瞇起眼,怒味息堆眼角,昨日睿皇大設筵宴,賜他同饗以慶凱旋,他卻撂下一干君臣,匆匆趕赴鳳竹山只為見她,最后竟在冥王廟尋得她與別的男子共處夜宿,那人還是她的許嫁夫,簡直氣煞!
姒黎罔若不識他,徑自整衣端肅,眼觀鼻,鼻叩心,朝著睿皇稽首跪拜:“民女鳳竹山術士姒黎,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軟糯糯一聲喊得睿皇骨軟筋酥,耳熱眼跳,半晌遲遲未免禮,直到近侍宦官低低提醒,他才如夢方醒,虛扶著免禮,眼神卻是半寸都不離。
一時間朝臣已盡度圣意,這女術士乃入了龍眼啊,七皇子一派扼腕嗟嘆,可憾若是此女由七皇子獻上,實乃如虎添翼。
太子一黨則憂皇后鳳位不穩,亦或喜太子得添助力,就是沒人歸功皇三子召樹文,只因大家都以為是太子授意他引薦此女。
而召璟玄則神色復雜,目光墮入地上的白玉磚,腦子里飛快的籌謀著什么。
空氣安靜得有些詭異,睿皇亦知龍顏失態,干巴巴岔話道:“寡人廣召奇能異士入宮做法,全是些酒囊飯袋。不知黎法師又有何神通能收得邪祟?”
姒黎正欲回話,卻聽召樹文搶一句:“稟父皇,黎法師乃佛道雙修,神通廣大,不如就請她在這金鑾大殿一顯神威,亦可安撫眾心。”
姒黎略蹙眉,卻見睿皇龍頭一點,道一聲“準!”,無奈只得獻法,只見她捻轉著指玨,朝殿外一指,但現孩童般大小白狐。
那白狐落地后體型驟變如丘壑,尖個大嘴一嗷,震得乾坤挪移,咧個獠牙一掀,蕩得烏云蔽日。房頂屋檐間,鳥雁倉倉遁散;樓閣道巷里,宮人惶惶奔逃。那狐貍再呼起一陣風霧,宮殿霎時晃根搖梁,差點將睿皇的龍椅都給掀翻,階前文武百官摔得摔,躲得躲,一片嘩然。
姒黎忙收了法跪禮請罪:“陛下莫驚,此獸喜食惡鬼,不會傷人,萬望陛下恕罪!”
“無罪免禮!”
睿皇理了理龍袍,心中納妃的念頭早已被那狐貍嗷散了七八分,卻是起了別的疑心。
姒黎見他龍眸晦暗,不由替召樹文捏了把汗,自古君王最忌諱朝臣勾結術士,到時若她真拿了邪祟,召樹文亦大功一件。可在多疑的帝王眼里,卻會怪罪堂堂天子都尋不得如此神通的高人,怎就讓兒臣尋到了,豈非意圖不軌?
自然,七皇子也想到了這層,暗中給左丞相使了個眼色,丞相會意稟奏:“恭喜陛下得如此高人,宮中詭案可破,民心可穩。太子殿下即便告病未朝,也托了三皇子殿下引薦,實乃一片孝心呀!”
一番話歌頌了太子也把太子推進了坑里,太子貪戀美色朝中皆知,識得如此佳人竟敢遲遲不獻,還是個身懷異術的修士,究竟意欲何為?
睿皇果然慍怒,陰沉著臉傳旨:“太子無怠遵循,軌度端和,特賞西原鷹松,以彰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