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兵荒馬亂,他應當即刻收回娟子,卻顯得欲蓋彌彰,于是偽裝茫然折攏娟子,朝溫婭和風細雨地咧笑。
溫婭眉宇氤氳深深好奇,這廝記著什么?她帶著疑惑落下車簾,小廝提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如負釋重,倘若被她發覺,自己這條狗命于主子前不知會是如何下場。
著實想著,應當將此事上報主子,于是他又拓展娟子,被溫婭發現此事,同所表態細細記入,等個歇腳時機在傳書主子。
天入了墨,月明星稀,不算寂寥,這季晚春微微涼,一路人馬駐足林中,生火食糧,亥時入寢。
伴途小廝睜開眸子,環顧周遭萬籟俱寂,只剩守夜幾位士卒背對這邊站崗。他輕輕起身拍落身上塵土,略弓身躡手躡腳往密林走去。
掠過馬車時他放緩了步履,多顧了幾眼,馬兒垂首乖乖啃食青草,發出些些獸音,不足為懼。心想,三位公主多半業已酣然入夢。
他半懸顆心沒入簇簇暗叢,至空曠處,月光明晃晃灑落,冰鏡倒映河水面恍如夢幻,河畔站著個人,裝扮一襲黑衣蒙面,較為消瘦些許。
他心底浮生疑竇,只記得昔日傳書同伙并非這般蕭條,他舉步踩著咯吱咯吱地木枝上前去,輕聲問,“你是……主上新安排的?”同是影子,沒什么可恭敬的。
那人轉身朝他,身后波光粼粼,黑布蒙面,但那雙眸子自帶光澤般清明,眼角臥鳳,身肩散發柔順,分明是名女子,小廝愣了愣,什么時候組織里來了女子。
她一手置腰,一手舉面小旗示出身份,旗面綢緞精美,云錦布匹所制,有寸錦寸金之美稱,醒目字眼由金絲纏繞為一個“亓”。
四旗所表示四方,北旗為“?”,同“友”,旗老祖寓意北方匈奴和睦中原;東旗為“杓”,同“勺”,意為東方斗柄,世間有這么句話,“斗柄指東,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東旗杓,春暖花開,四季最為美好;西旗為“竺”,所指天竺,有張騫出使西域之說,寓意可想而知;南旗為“亓”,亓同笄,女子年歲十五舉行成人禮儀時插笄,亦是楚妗書十五歲時得了此旗,不知意蘊何為。
楚妗書執東南兩旗,衡帝執北旗,西楚王則是西旗。原祖將其分散,隨緣得旗者,見旗如見人,服從命令,至死追隨。世人至今不知原祖是如何神通廣大。
小廝怔怔然單膝觸地,恭敬拱手,“參見主上,小的適才冒犯,請主上恕罪。”
楚妗書淡淡瞧他,手里的娟子,不置一詞伸手便要,小廝微微抬眼,下意識呈上,尚未接到手,林中忽來窸窸窣窣,旋落片片枝葉,預兆綺意。
楚妗書動作頓住,警惕轉動瞳眸,余光投射至一棵榕樹,她倏然眉頭皺起,只見七八人高的樹冠上,一紅衣女子臥于不算粗壯的旁枝,肚臍以及足跟幾寸肌膚肉眼可見,身形猶如水蛇,楚妗書注意到她那雙眉眼輕浮,舉酒壺姿態妖嬈,仰面飲下,余出冰涼的酒水淌過嘴角,滑潤的下顎,白皙的脖頸,剛至胸口便已淡去。
小廝喉頭不由得動了動,楚妗書倒是面色云淡風輕,只見溫婭又放下酒壺,妖嬈道:“二位神神秘秘的,這是做何?”
她瞥去一記質問的眼神,最多落在楚妗書這位陌生姑娘身上,其實她早懷疑起伴途小廝,屢次偶遇他在諸人不發覺時掏出娟子記事,可她溫婭哪是不夠警惕之人。
本不解為何這一路沒能遇著衡帝派來謀殺的刺客,按理道來,西楚獻公主三人給衡帝明外和睦,背后贈把尖刀來刺殺他,然而這一路太過太平,便不由分對周遭人起了疑心,士卒同護衛就這么有能耐?
幾乎是溫婭同姊妹有所動作小廝定然時刻旁觀,末了又往去無人別處行竊事,或是已方便為由脫離眾人視野,無不可疑。
楚妗書客氣笑了笑,“自然是小廝向吾交代公主您這一日行跡。”
她毫不保留的脫口而出,溫婭有一絲訝異,然而掃視她整個人,心里對此人身份漸漸有了答案,她即刻自樹上正身,認真道,“你就是亓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