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如既往的自信,狂妄的自信,而這種自信在今天之后,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不拜服。
皇帝知道四顧劍死定了,他知道全力的王道一拳會帶去怎樣的傷害,即便四顧劍還能茍延殘喘一段時間,可一個斷臂傷重臥床的大宗師,又算什么
當然,這依然不足以解釋他為什么會讓開路,因為以他的性情,對于所有的敵人,都應該在最好的時機內率先鏟除,范閑也不是他考慮的真正原因。
皇帝沒有出手的真正理由,是因為五竹往前踏了一步。
四顧劍走了,苦荷也走了,他是飄走的,北齊的國師飄然而去,去自己的故土,痛苦地等待生命最后幾日的煎熬。天下四大宗師,經此一役,便去其二,三方勢力間的大勢對比,終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慶國一統天下的最大障礙,從今以后再也不復存在。
直到苦荷也離開了大東山頂,五竹才緩緩地收回自己踏前的一腳,收回了自己無聲無息的威脅。
在這等時刻,還敢威脅慶國皇帝的,整個天下,就只有五竹一人。
慶帝平靜溫和看著他,開口說道“老五,我需要你一個解釋。”
當著五竹的面,皇帝陛下很自然地稱呼對方老五,很自然地沒有用朕來稱呼自己。
五竹緩緩低頭,半晌后說道“我不喜歡。”
是的,這位瞎子宗師在大東山頂養傷一年多,他似乎記起了一些什么,話變得越來越多,表情也越來越豐富,越來越像一個正常人,也開始擁有了一些普通人應該擁有的情緒,比如喜歡,比如不喜歡。
只是他的情緒表現的比較極端,和他此時臉上的冷漠并不相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管你什么一統江山的霸業,管你什么花了二十年營造的驚天大局,我不喜歡的事情,你就不要做。
“少爺讓我保護你的安全。”五竹抬起頭來,隔著黑布看著皇帝,說道“你現在是安全的。”
他有些時日沒有稱呼范閑為少爺了。
慶帝面色平靜,并沒能一絲惱怒,他知道老五當年和葉輕眉在東夷城的時候,和四顧劍有些舊誼,至于苦荷,他也清楚,范家小姐如今還在苦荷門下。
不過那兩位大宗師已經廢了,馬上便要死亡,慶帝并不擔心什么,平靜看著五竹說道“老五,跟我回京都吧。”
五竹低下頭想了一會兒,片刻后抬起頭說道“我記起來了一些事情,但沒有記起來,那個人是你。”
那個人自然是當年曾經練過上下兩卷無名功訣的人,在范閑小的時候,五竹便曾經對他說過,只是卻不記得是誰曾經練成,今日他才想起,原來是慶國的皇帝。
五竹臉上的黑布顯得格外挺直“再見。”
最后這句再見,五竹是對著盤膝療傷的葉流云所說,說完這句話,他一手握著腰畔的鐵釬,平靜地走向了石階,開始下山。他沒有和皇帝多說一句話,也沒有對身后這座住了一年多的古舊廟宇表示告別,便再次消失在石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