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輩子剛剛認識藤原佐為的時候,只感覺圍棋是什么呆板無趣又老掉牙的東西,進藤光那時候是任何圍棋術語都不懂,因此在擺棋子的時候,只能夠單純地數數的。
不可能去在意自己拿棋子的方式是不是正規,并且因為數數的關系,落子一度非常的緩慢,進藤光這輩子卻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尖、扳、夾、打、飛、虎、撲、斷、拆、靠、長、挖......各式各樣的圍棋術語,進藤光理解起來都不會有任何問題。根本不需要佐為報數字,以便讓自己如同尋找坐標一般,一根線一根線地數過去,進藤光只需要聽到佐為口中所說的大概方位,再結合接下來所聽到的圍棋術語,自然也就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在什么地方落子了。
“右上角雙飛燕。”毫無障礙地傾聽著藤原佐為下達的指示,隨后在棋盤上干脆利落地擺子,進藤光作為那個上輩子水平不夠,因此不可能真正評估出佐為所擁有的圍棋實力的人,這輩子總算是能夠站在足夠高的高度,認真仔細地審視,自己面前這盤棋局的兩個對弈者各自擁有怎樣的水平了。
圍棋這個東西是一個非常吃天份的智力運動,職業棋士之間的水平差異,有的時候甚至于要比職業選手與業余選手之間的差距還要更大。
白川道夫哪怕確確實實是一個已經入段了的職業棋手,但是,他卻很明顯并不是天分最為出眾的那一小部分天之驕子。因此,面對著可以稱得上是天才,天生就應該來吃這碗飯的佐為,哪怕他打從一開始就完全不曾輕視過自己的對手,他想要取得面前這盤棋的勝利,可能性也不大。
“佐為并不了解近百年來圍棋世界的變遷,對于這些全新的下法和定式,也可以說得上是非常的陌生。在展開面前這一局棋的時候,接二連三地見證對方將棋子落在自己預料以外的地方,這一點正是佐為唯一有可能會輸掉這盤棋的弱點。”
一百多年來沒有和任何人下過棋,剛剛離開閣樓,也不過只是在圍棋教室里面來了一局熱身賽而已,佐為面對著那些對自己來說完全就是新奇陌生并且趣味盎然的招式,心中只有想要將這些招數一一化解的喜悅與興奮。
當對方偶爾下出在自己看來非常冷門的一手時,會選擇停下來長考,只為了能夠預測對方接下來的動向,解讀對方的深意,并且做出最好的應對,藤原佐為并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輸掉眼前的這盤棋,而只是打從心底里為自己見證了圍棋的全新可能性而感到無比的喜悅。
與熱情洋溢眉開眼笑的佐為不同,白川道夫的心態可不可能這么的穩。
下棋的人在白川道夫看來,是小學都還沒有畢業的進藤光。并且,由于真正在下棋的人并不是他,他只是非常專注地凝視著棋盤,品味眼前的這一局棋而已,因此,進藤光臉上的神情可以說得上是非常的從容與鎮靜。
不會因為陷入了僵局而微微蹙起眉頭,更加不會因為局部的失利而非常苦悶地咬緊嘴唇,進藤光從頭到尾都看上去那么的穩健,仿佛棋盤上的所有一切都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根本不至于會讓他的情緒出現什么巨大的波瀾。
自己這邊明明會在雙方廝殺得最為猛烈的時候,感嘆局勢的瞬息萬變,以及棋招的凌厲狠辣,進藤光卻不要說是冒冷汗了,甚至于就連拿著棋子的手指都完全不曾發生任何顫抖,白川道夫要說不在心中感到巨大的驚訝,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是我輸了。”雖然并沒有將棋下到收官的環節,但是卻也知道,自己的對手是一個思緒縝密,棋風干凈利落的人,因此對方絕對不可能會在收尾的環節出現任何的錯漏,白川道夫面對著眼前依舊還處于廝殺狀態的棋盤,非常清楚自己沒有獲勝的可能。
棋盤上的絕大部分位置,該定下來的地盤都定下來了。少數幾處還沒有被完全確定下邊界來的地方,能夠用來爭奪的地盤,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就只是兩三目而已。
自己目前處于劣勢狀態,別說沒有信心能夠從對方手中把還沒有定下來的這幾目搶過來了,就算自己當真能夠將其搶過來,算上自己現如今所擁有的地盤,在最終進行計算的時候,總目數也是不可能贏過對方的,因此,白川道夫沒有選擇一直將棋局進行下去,而是在差不多快要進入收官環節之前選擇了認輸。
“這局棋是我輸了。”如果說在方才看見假發大叔和擦臉大叔之間的那盤棋的時候,還想要通過接下來的棋局,評估一番進藤光所擁有的實力,那么此時此刻,白川道夫就明白了,自己并不能夠逼迫對方將所有的實力全部都拿出來。他想要借助面前的棋局評估對方的實力,很明顯是不可能的。
“謝謝指教。”在白川道夫選擇認輸之前,其實就已經計算出了這局棋最后的結果,進藤光面對著眼前的發展,并不感到意外。
“佐為盡管被眼前頻頻出現的新招式搞得有些一驚一乍,但是,他可是擁有著遠超常人的、極快的吸收與領悟能力的。結合他這千年來下棋所積攢起來的經驗,再加上他在這局棋進行過程當中所獲得的成長,他能夠取得這盤棋的勝利,真可以說是沒什么好奇怪的。”
“白川老師居然輸了嗎?”雖然已經因為方才那一盤力挽狂瀾的棋,而大致認識到進藤光究竟擁有怎樣的棋力,教室里的這些觀棋者,卻依舊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方才棋局剛剛開始的時候,產生過白川道夫有可能會輸的想法。
一路沉默不語地看過來,甚至于直到此時此刻也依舊認為,棋盤上還有可以用來加以爭奪的空間,這些圍觀者其實是有些不能接受,今天才第一次出現在教室里的進藤光,居然就這么干脆利落地直接下贏了眼前的這盤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