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字畫押這天,吃了早飯,謝政堂照舊坐在椅子上抽著煙。
抽完一袋煙,謝政堂邊彎腰把抽滅的煙袋鍋往地上磕了磕,邊吩咐自己媳婦:“把那包拿出來。”
“這就拿。”盤腿坐在炕上正往舊布上刷著糨糊打著袼褙的謝潘氏沒敢怠慢,放下手里的活,在炕上挪了挪屁股,挪到炕沿,穿鞋,下炕,來到箱子邊,掀開箱子蓋,把自己男人要的昨晚準備好的包著錢的布包拿了出來。
謝政堂把包著錢的布包揣進懷里,又點著一袋煙,抽著煙,戴上媳婦遞過來的氈帽頭,走了出去。
謝政堂開門出屋,往院門口走,幾只老鴰從后院青葉樹光禿的樹枝上向南面的遠處飛去。謝政堂想起,父親死的那天,從鄉下收完地租,自己趕著車回到城里的家,到了家門口,也是幾只老鴰從院旁邊的青葉樹上飛起。想到這,看著飛遠了的老鴰,謝政堂的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謝政堂又抬頭看了看天,天上倒不是烏云密布,但整個天灰蒙蒙的。以往,謝政堂辦大事情的日子都是大晴天。置地理所當然是謝政堂一生中的最大的事情,灰蒙蒙的天讓謝政堂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實。這時,天空飛過一大群麻雀。飛在天上的麻雀和麻雀的嘰嘰喳喳的叫聲,才使謝政堂的心情多少輕松些。
謝政堂不緊不慢地走著,不大的工夫來到保長家的宅院。
謝政堂還是頭一次進保長家的宅院。保長家的院落不是忒大,房子也沒幾間,可一個農戶該有的保長家都有。雖然院子不大,房子不多,物件又多,但是保長家的院子被歸置得規規矩矩。
謝政堂一進院子,遇到正捧著個大壇子從西廂房屋里走出來的瘦小的保長的媳婦。
捧著大壇子的瘦小的保長的媳婦輕松自如地和謝政堂打著招呼:“謝叔來了。謝叔還是頭一次來這院吧?隔壁莊的郭先生到了,立德還沒呢。快里屋請。”客氣了一通,捧著大壇子的瘦小的保長的媳婦,還倒出一支手來,指了指正房。
看著瘦小的保長的媳婦倒出一只手指著正房,只用一只胳膊摟著大壇子,謝政堂真有些擔心瘦小的保長媳婦正用一只胳膊摟著的大壇子掉下來,忙說:“你忙。”說完,謝政堂趕緊往正房走。
謝政堂又前后左右看了幾眼保長家的院子,還回頭又看了看捧著大壇子的瘦小的保長媳婦的側影。謝政堂雖從不和莊里的其他人嘮閑磕,可耳朵里沒少聽別人夸保長的媳婦。看著干凈利落的小院,看著有著使不完的力氣的瘦小的保長的媳婦,謝政堂開始佩服起這個女人了。
謝政堂進屋時,保長和郭先生站了起來。
保長看出來謝政堂和郭先生不大熟悉,忙介紹著:“這是隔壁莊學堂的郭先生,這是我們莊老謝家的當家人,我該叫謝叔。隔壁莊住著,你二位該見過面吧?”
郭先生馬上說:“見過面,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