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王氏的娘家現在落魄了。謝王氏過門時,王家可是遠近聞名的大戶人家。謝長印娶了謝王氏后,總覺得謝王氏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
謝長印哪句話惹得謝王氏不高興了,等到屋里就剩下謝王氏和謝長印倆人的時候,謝王氏嘚嘚咕咕地說個沒完沒了,把謝長印煩得恨不得拿針線把那張張開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張開的嘚嘚咕咕地說個沒完沒了的鼓著的嘴給縫上。說說也就罷了,說到勁頭上,謝王氏還動不動上手在謝長印的胳膊、肚子、屁股、腿上掐上幾把;掐還不大把掐,就掐那么一小揪,把謝長印疼得蹦著高地小聲嗷嗷叫。
到了夜里,吹燈躺下后,謝長印要是想要和謝王氏親熱親熱,謝王氏就一個事接著一個事、沒完沒了地使喚著謝長印。謝王氏先說頭痛,讓謝長印給她按按頭;接著說肩膀子不舒坦,讓謝長印給他捶捶肩膀子;又說大腿根子發緊,讓謝長印給她拍拍大腿根子;還說小腿肚子發麻,讓謝長印給她揉揉小腿肚子;最后說一雙小腳上的被擠壓得幾乎沒有縫隙的腳趾縫刺癢,還讓謝長印給她摳摳腳趾縫。等到謝長印把該按的按了,該捶的捶了,該拍的拍了,該揉的揉了,該摳的摳了,謝長印啥都不想干了,就想著呼呼睡上一覺了。
被按完了頭、捶完了肩膀子、拍完了大腿根、揉完了小腿肚子、摳完了腳趾縫的謝王氏這時倒來了精神頭,在謝長印的屁股上一把把地掐著,這會倒都是一大把不是一小揪了,把迷迷瞪瞪的謝長印掐得又來了精神頭。謝長印這時才能碰碰謝長印早想碰的謝王氏的最隱蔽、最滋潤、最敏感的地段。
謝長印從關外回來的當天晚上,一直呆在謝政堂和謝潘氏的屋里和謝政堂嘮閑磕。估摸著謝王氏已經睡下了,謝長印這才拖著兩條乏乏的腿懶洋洋地回東廂房。
到了東廂房前,謝長印見謝王氏的屋子已經滅了燈,心里樂開了花。謝長印躡手躡腳地進了屋,脫了鞋,上了炕,脫了衣服,鉆進被窩,生怕把旁邊的謝王氏弄醒惹來麻煩。可哪成想,謝長印剛脫光了躺下,謝王氏的一只手就伸到了他的胳膊窩,掐了一小揪,疼得他壓低著聲音嗷嗷叫著滾到了炕稍。謝王氏起身跟過去,一只手照著大腿根又掐了一小揪,……嘴里還嘚嘚著:“你知道我嗓子是咋啞的?你找到了搭的車就不該回個信?你說得倒輕快,你知道我急成啥樣?……”
謝王氏知道,謝長印剛剛離開那個舍不得離開的小老婆,又在路上跑了兩天,回來的頭一宿會乏得啥也做不成。謝王氏就卯著勁地掐著謝長印,數落著謝長印。
頭臘月,謝家終于把劉玉娥娶進了門。
忙活完兒子的婚事,又過完年,謝長印就張羅著回關外。謝長印忙買賣不假,更要緊的是惦記著只身一人在關外的小老婆。謝長印忙著回關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謝長印和謝王氏住在一起總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這天,一大早,昨個夜里在謝王氏身上忙活了大半宿的謝長印在被窩里正迷迷瞪瞪,躺在一旁的昨個夜里被謝長印忙活得舒坦得死去活來的謝王氏唉聲嘆氣了一氣后,說:“兒子說了媳婦了,看著吧,這回老爺子不讓你把兒子帶走就怪了?”
能掐會算的謝王氏一說完,謝長印就知道這次八成得帶兒子走,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躺在被窩里翻來覆去不停地尋思把兒子帶過去后的一些瑣碎事。
睡了晌午覺后,謝長印來到正房,和老爺子商量回關外的事。
謝政堂吱吱地抽了幾口煙,說:“你背著我把小老婆娶了就娶了,娶了又不能把人家休了,但有一點,任何時候不要領到我這。我不想見她,所以這次我捎信說別把她帶來。你娶了小老婆,不能不管這邊的家。你我不大知道讀書有多大用處。你爺爺過去是咱們這個縣和跟前幾個縣的有了名的讀書人,尋思事情要比咱們長遠。你爺爺一直盼著他的后人都是讀書人,想必有他的道理。可我沒那個本事,你又看不得我受苦供你讀書。你兒子稀罕書,書念得也奧奧的。你這當爹的又不是供不起,就沒個打算?”
說話前總愛呵呵笑兩聲的謝長印這回沒敢呵呵地笑出聲來,小心翼翼地微笑著說:“聽您的。”
謝政堂又吱吱地抽了幾口煙,接著說:“你呆在大城市里,那里的學堂肯定奧得呃,鄉下的學堂哪能和那里的比?你把貴遠帶到你那去念書吧。”
謝長印哪敢不答應,忙面帶微笑,說:“中。”
從自己父親那出來,謝長印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啥滋味。高興?有點,畢竟天天可以看到自己總惦記著的兒子了。擔心?也有點,自己把和謝王氏的兒子領回了家,不是親媽的小老婆會不會給孩子臉子看?會不會給孩子氣受?同情?還有點,自己又娶了別的女人,還把孩子帶走了,走時謝王氏肯定會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不知自己心里是啥滋味的謝長印就一步一尋思自己心里的滋味,回到了謝王氏的屋。
謝長印一進屋,坐在炕沿的謝王氏馬上問:“老爺子咋說?”
謝長印先笑了兩聲,沖著謝王氏笑著說:“老爺子讓貴遠和我一起走。”
“真的了?”謝王氏接完謝長印的話,也顧不得夸夸自己的能掐會算的本事了,忙擰著小腳來到箱子邊,一只手支著箱子蓋,翹起腳,低下頭,另一只手在箱子里翻來翻去,翻出了一包棉花,又翻出了一塊布。
謝長印呵呵笑了笑,忙笑著問:“你這是要做啥?”
謝王氏把棉花和布放到炕上后,脫了鞋,盤腿坐在炕上,說:“我得為貴遠絮身厚實的棉褂子,那面冷。”
謝長印又呵呵笑了笑,笑著說:“你都早掐算出來了,咋不早預備?過兩天就走了,哪還趕得上?要帶就帶棉花吧,那邊的棉花沒這的好,帶過去讓他小媽給貴遠做。”
不提貴遠的小媽不要緊,一提貴遠的小媽,謝王氏一肚子的苦水想吐出來,可又怕別人聽著,特別是怕剛過了門子的兒媳婦聽著,壓低了聲調嗚嗚地哭了起來,兩只鼓鼓的眼睛還流了淚水,邊哭還邊用那鼓鼓的嘴低聲地念叨著:“我的命咋這么苦啊!把我男人搶走了!又把我兒子搶走了!你們要是合著伙給我兒子氣受,我兒子要是受了半點委屈,看我咋對待你們!……”
哭歸哭,鬧歸鬧,老爺子定下的事,謝王氏再不愿意,也不敢說個不字。沒過幾天,謝長印領著兒子,離開了謝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