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黑下來,謝政堂邊走邊抽著煙,到前院西廂房把張滿福叫了出來。倆人進到了王寶銀住的東廂房,點著了油燈,嘀嘀咕咕了大半宿。
第二天一大早,張滿福趕著驢車拉著謝政堂出了門。傍黑,倆人回到院子里。
家里的女人聽到有人、車回來的動靜,都從屋里出來,來到了前院。一見王寶銀沒跟回來,覺得兇多吉少,有的哭了起來。
謝政堂壓低聲音訓斥道:“哭啥哭!又沒死人!這事別再提!更不能和外人提!”
劉玉娥領著哭哭啼啼的謝桂芬和謝桂芳進了屋,一再勸說著:“爺都說了,嬸子好著呢,你倆別哭了,……”
把謝桂芬和謝桂芳安頓睡了,一腦袋糨糊的劉玉娥跑到婆婆屋,坐在靠門的炕沿邊,邊借著油燈的黯淡的光線衲著鞋底子,邊聽著能掐會算、說啥一說一個準的婆婆的猜算。
謝王氏盤腿坐在炕上,抽著煙,把聲調壓得低低的,嘶嘶啦啦地說:“你嬸子識文斷字,又有個讀過大書的娘家哥哥,見識得多,八成不服這老理,和你寶銀叔跑了。你爺和你滿福叔今天八成去了你嬸子的娘家和你寶銀叔的舅家報信去了。”
謝王氏抽了兩口煙,咳嗽了兩聲,在炕上欠了欠屁股,斜了斜身子,把口吐沫嗞地一聲吐到了地上,又說:“你爺把你寶銀叔當親兒子待不假,可你寶銀叔畢竟是扛活的。寡婦走道的多得呃,可東家死了男人的兒媳婦和扛活的到了一塊能讓人家笑話掉大牙。這倒也好,倆人去沒人知道的地方,省得讓別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話又說回來,你嬸子心忒狠!竟舍得倆閨女!”
聽著聽著,忙一天的劉玉娥乏了。婆婆正說到興頭上,劉玉娥不好意思離開。劉玉娥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強睜著倆眼,哪還有精氣神聽婆婆說的是啥呀。
謝王氏把抽滅的煙袋往炕沿上磕磕,翻著她那鼓鼓的眼睛上的薄薄的眼皮,邊尋思著邊說:“你嬸子走的頭天頭晌,你滿福嬸跑到我屋。你滿福嬸說,你爺去了她屋,要和你滿福叔單獨說點啥,讓她到我屋里呆會。看這架勢,八成這仨男人事先盤算過。要是這樣,你寶銀叔帶著你嬸子最有可能去了北面山溝你滿福叔的老家。你滿福叔在那還有房子有地呢。”
謝王氏又裝上了一袋煙,點著了火,抽上了兩口,挪挪屁股,湊到兒媳婦身邊,把嘴貼在兒媳婦的耳朵上,聲調壓得低得不能再低,說:“你叔死后,滿院子的人,你嬸子誰也不搭理,只搭理你寶銀叔。你爺雖是粗人,心細著呢,興許看出點啥名堂。你爺把你寶銀叔當自己的兒子待,八成想成全他們。你爺要不咋會讓一個跑腿子去送一個寡婦回娘家。又不是沒別人,你滿福叔不也在家閑著?”
話剛說完,精明的謝王氏又覺著自己說的不在理上:這幾年,桂芬媽要回李莊的娘家,不是搭娘家也在李莊的隔壁老程太太的車就是公公讓寶銀套車送她;寶銀的舅家也在李莊,公公讓寶銀順便回舅家看看,也在理。
尋思到這,謝王氏正掂量著咋能把自己說出去的不在理的話說得在理,卻發現劉玉娥困得直點頭。謝王氏估摸著八成自己兒媳婦早沒了精氣神聽她在說啥了,也就不再掂量著該咋把自己剛說的不在理的話說得在理了,忙說:“玉娥啊,困了,就回屋睡吧。”
“中。”劉玉娥也不知道謝王氏說到哪了,只聽到謝王氏讓她回屋睡覺,就使勁睜了睜眼睛,打了幾個哈欠,回了一句謝王氏,就回自己屋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