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潘氏說:“先放我這。我找個大點的包袱皮,再給你包點別的,把這些貴重的包在里面。明個頭走,你過來拿。”
從謝潘氏屋里出來的謝張氏,想著那個金手鎦、那對金耳墜、那包錢,心里都樂顛了餡,可又不能和別人說,只有找別的法子痛快痛快。
謝張氏先去了李喜發的屋里。謝張氏進屋時,謝政堂和李喜發正坐在炕沿上邊抽著煙邊嘮著磕。看都懶得看謝張氏的謝政堂,一見謝張氏進來了,趕快找了個說辭,回了自己屋。謝張氏和她喜發叔嘮了一氣后,又到張滿福家坐了一屁股。和后晌一樣,張滿福還是一句一個嫂子地叫著,張滿福媳婦還是一聲不吭。從張滿福那出來,謝張氏打算去劉玉娥的屋坐坐。謝桂芬和謝桂芳要早起上學,劉玉娥和住在劉玉娥屋的謝桂芬、謝桂芳早就吹燈睡下了。沒處去的謝張氏后悔沒在張滿福的屋里多坐會,只好回到了謝王氏的屋里。
謝王氏早就把該做的都做了,盤腿坐在炕上,抽著煙提著精氣神等著謝張氏。
謝張氏一回來,和謝王氏客氣了一通,慢慢悠悠洗涮起來。忙活了一陣子,得意貪黑晚睡的謝張氏不得已上了炕,脫了外衣,鉆進了被窩。困得一個勁地點著頭的謝王氏趕緊著脫了外衣,吹了油燈,也鉆進了被窩。
謝王氏正迷迷糊糊的時候,謝張氏捅咕了捅咕謝王氏,把腦袋往謝王氏的一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問:“頭從關外回來,貴任爸說桂芬媽不在院里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我立規矩,讓我和誰也不要提桂芬媽。桂芬媽做啥去了?”
謝王氏一聽謝張氏的話,馬上困勁沒了,照著自己早尋思好的答對,說:“貴遠媳婦過了門后,我該帶她去趟我娘家看看。前年夏天,貴遠媳婦生病,好懸小命沒了,沒去成。去年忙活完了夏鋤,我就帶著貴遠媳婦去了我娘家。我倆一回來,桂芬媽就不在院里了,爸還不讓我倆打聽。”
謝王氏畢竟是謝王氏,眨巴幾下那鼓鼓的眼睛,就能把事尋思得要多周全就有多周全。謝王氏的答對,把自己撇出去了,還把自己兒媳婦也撇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謝王氏正睡得呼呼的,謝張氏把謝王氏捅咕醒了,說:“在關外沒事就尋思程渡口莊這些年變成啥樣了。貴遠媽,趁大早上外頭沒人,陪我出去轉轉。大白天人多,見到誰還得想法子說些沒用的。貴任爸說謝家又置地了,順便帶我去地邊轉轉。”
謝王氏哪敢怠慢,打著哈欠,隨著謝王氏穿了外衣,裹上了腳布,穿上了鞋,下了炕,對著鏡子捋了捋頭發。忙活了不多會,謝張氏和謝王氏擰著小腳出了屋,出了東廂房,出了謝家大院,在程渡口莊轉了轉,又去謝家的地邊看了看。
一路上,謝王氏雖不敢給謝張氏臉子看,可心里好個不愿意:你要瞧瞧程渡口莊,你就自己出來轉唄,你又不是不熟悉?就是不熟悉,瞎轉,這么大點個莊,你還能轉丟了?謝家的地和別人家的地有啥兩樣?你非得過來瞧一眼干啥?你精神得睡不著覺,可我就得意睡個懶覺,你攪和我的覺做啥?
一大早在外邊轉了個夠的謝張氏,回來后,在院門口送謝桂芬、謝桂芳、張雙斗上了學,進到謝王氏的屋洗了洗,涮了涮,梳理了梳理頭發,到灶間支使著大伙忙活完了早飯。吃完了早飯,謝張氏又去了東正房,和自己的公公、婆婆聊了聊。謝張氏正和謝政堂和謝潘氏聊著,謝張氏的侄子就趕著車拉著自己的媳婦來到了謝家。
不大的功夫,頂著滿腦門子紫色的圓圓的火罐印子、瞪著圓圓的眼睛、胳膊肘挎著個包袱的謝張氏出了東正房,謝潘氏和謝政堂也跟著出來送自己的大兒子媳婦,大伙一聽到動靜也都出來送謝張氏。到了前院,謝張氏上了車,大伙和謝張氏道了別。拉著謝張氏的車一出了院門,大伙也跟著來到了大門外,和謝張氏擺著手,目送著謝張氏。
站在院門口、目送著謝張氏、和謝張氏擺著手的謝潘氏心里怪不落忍的,后悔昨個沒死氣白咧地留老大家的多住些日子。謝張氏能把謝潘氏煩得腦瓜子生疼,可倆人畢竟還算是從沒紅過臉的婆媳,還在一個院里住了那么些年。和遠去的謝張氏揮著手,目送著遠去的謝張氏,謝潘氏競摸起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