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狗熊!殺雞焉用牛刀?”高丞相瞥了一眼尉景,不屑的笑道:“拓拔岳已死,孤已許了莫侯陳悅接掌雍涼。他手下雖都是些污合之眾,卻也有著七八萬的人馬。西北此季又是雪地,這黑獺臨時拼湊出的一兩萬兵馬,倒不一定就能輕易下得了原州。左右不過是做做樣子,想從洛陽那個小子那里騙來些好處罷了。孤讓你來,是另有事相托”。
見尉景始終一副求戰心切的模樣,高丞相終于是沒好氣的交底道:“你去替孤駐軍朔州如何?明日孤即上表天子,奏請拜你為定北將軍,節制朔、顯、恒三州軍事,并領鄴都民夫征遣事,過兩日你便赴任去吧”。
“這?!”尉景聞言,驚得熊一般的身子猛的直起,瞪大了一雙牛眼,不可置信的望著高丞相道:“眼下入洛之戰在即,俺怎能在此時離開?!”
高丞相輕捋了一下美髯,斜睨了尉景一眼,沒好氣的道:“得了吧,你打得什么盤算,孤知道。你是孤的自家人,孤也是吃你家的飯長大的,這些許小功,這次便讓給其他兄弟吧。”
聽了這句話,高澄吃驚的發現,自己這位黑熊一般長著滿臉橫肉的中年姑父,此時眼中竟似有委曲的淚光在閃動。這讓他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雙手緊緊抓著腿上的袍擺,嘴角不停的抽動著。
“喏!”半晌,尉景才終于委曲的別過頭去,心不甘情不愿的從鼻子里擠出來一個字。
“士真——!何至于此?”高丞相好氣又好笑的向尉景那里探出半個身子,語重心長的道:“朔、顯、恒三州甚為關鍵,北制蠕蠕、扼喉西北,可是孤的大后方啊。除了你,孤著實不敢將此重責委于他人。只是一場入洛之戰而已,哪有與蠕蠕大軍廝殺,來得痛快?”
“哼!”卻見尉景氣鼓著嘴,搖晃著一顆碩大的黑腦袋,不憤的道:“你休要誆俺!黑獺那廝兵不足兩萬,自保尤有不足,安敢進犯?還需要俺去扼哪門子的西北?那蠕蠕剛遣來特使,封賞都還沒討回去呢,聽說他們還正在和突厥人干仗,這幾年怕是都不會南下!你把俺打發到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分明還是信了御史府那幫小人的讒言!”
高澄聞言,忍著笑,偷眼瞄了一眼父親,心道:看來自己這個憨姑父也不是個愚夫啊,心里這小算盤巴拉得挺響。
卻見高丞相此時把臉一沉,佯怒道:“胡說!你這幾十年來,怎生還這么不長進?!休得多言!讓你去便去,替孤把北面守好了,便是大功一件,省得在這個時候給孤添麻煩!”
尉景見丞相發怒,當下嚅嚅不敢再言。
高澄眼睛卻是一亮,他終于明白了父親的用意:此時將尉景這尊嗜血的殺神發配往西北苦寒之地,既能震懾宵小,又堵住了朝廷言官們的嘴;不但保全了姑父的身家,還使帝黨們在入洛之戰前沒法拿他貪墨一事要挾父親,更是四兩搏千斤的以“鄴都民夫征遣事”的差使,向皇帝宣示了遷都的決心,又不動聲色的嘲諷了那溫舍人的奏疏,真可謂是一舉數得!心中不禁對父親的智慧大加賞贊!
他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尤自在對面晃著腦袋,一臉不憤的姑父,暗道:看來等下還是私下將父親的用意告訴姑父為好,不然估計以他的智商,怕是很難理解父親的深意。
“稟丞相!司馬大行臺八百里急遞:殷州軍先鋒已入渤海,濟州災民動遷,月內可抵洛陽!”
此時,門外傳來幕府書吏的稟報聲,屋內三人俱是抬頭互望一眼:大幕終于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