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此時,渤海王府的花廳之內,高洋正小心翼翼的侍立在母親婁夫人身側,一雙眼睛,卻忍不住的不停偷眼打量著對面首座上的一名異族青年。
那異族青年,生著一張輪廓分明的方臉,一雙眼睛格外清澈有神,古銅色的皮膚粗糙發亮,看不出究竟多大年紀。不過高洋卻注意到,這青年鼻下胡須剛發,估摸著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
讓高洋最感新奇的,卻是這青年的一身裝束:他頭戴著一頂普通的狼皮軟帽,中間高隆著一個尖尖的硬頂,帽上沒有多余的飾物,使這頂帽子看起來很廉價;他身上的袍子看起來也像是由野獸的毛皮制成,毛色黃、白相間,有些臟亂,已無法分辨究竟是取自于何物,與大魏貴人們平日里穿的皮裘根本無法相比;而他的脖子上,則掛著不少長短不一的珠鏈,有紅有白,竟足足有六、七串之多,只是打磨和做工看起來都不怎么精細;腳上登著一雙軟牛皮靴,靴筒奇長,直把膝蓋都包了進去。不過他腰間扎著的那條束帶,倒煞是惹眼,帶寬約有一指,泛著淡淡的金屬光澤,也不知是什么材質,帶扣處還嵌著數粒紅、綠、青、藍不同顏色的寶石,每一粒都有拇指蓋大小。
這身衣著,落入高洋眼中,簡直就是北方窮家小戶的典型打扮。他心中估摸了一下,這青年全身上下,估計也就那條腰帶還值點兒錢,但這也愈發讓他對此人的身份產生了興趣,不明白母親為何要對這樣一個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的異族人,大禮相待。
“莫非是北邊哪個部落的頭人?這也太過年少了些吧?”高洋心中琢磨著。
方才入得堂內,母親只是冷著臉令他站到身邊,并未向場中諸位客人引薦介紹,所以他在這廳里雖然已站了半天,卻仍是沒搞清楚這行人的身份。
不過高洋卻是注意到,那青年的下首,還坐著幾名五大三粗的異族大漢,衣著打扮比那青年還要不堪,就如同裹了張羊皮在身上一樣。但這幾人,個個腰間卻都扎著彎刀,目中神色隱隱流露著一股不馴與彪悍。方才那兩名替高洋掀簾的異族美少女,此時正乖巧的侍立在花廳門口的紗幔兩側,神態極是恭謹。
高洋正打量著這幾人,卻突然發現那青年如水般清澈的眸子也向他看了過來,待發現高洋正十分無理的打量著自己,那青年竟也不惱,反倒是淺淺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漂亮的牙齒,向高洋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高洋趕緊點頭回應,將目光移了開去。
此時,花廳內,段榮也換上了自己正二品大員的紫色朝服,頭戴烏紗,正襟危坐于那異族青年對面,正手端著茶盞,與對面一名中年異族大漢笑談著漠北的牛羊與風光。兩名全身披甲的殷州軍將,則仗劍侍立于他身后,他的下首位置,則坐著剛與高洋一同進門的渤海太守高禾。
“不知月酆(一聲,feng)王子,一路行來,覺得我大魏中原風情與蠕蠕風土相比如何啊?”段榮剛呷了一口茶,突然笑著對那名異族青年問道。
高洋聽后,不禁再次驚訝的看向那青年。
他沒想到,這穿著一身破爛獸皮的窮酸,竟然會是一位柔然汗國的王子!這與他心目中,武力強悍的柔然汗國貴人們,應有的出場方式,似乎有些差距。
“柔然居然窮到這個份兒上了么?一個王子出使外國,竟穿成這樣?”高洋對此甚是不解,不免對這位月酆王子多了幾分留意。
只是此時,花廳中的氣氛似乎不太好。
就在段榮的話音剛落之際,無論是那青年下首坐著的幾名彪悍柔然人,還是門前的那兩名侍女,都是臉色微變,隱隱有怒氣顯現。只有這位柔然王子,卻依舊神色不變。